白老就住在中大內的一幢普通教師樓,因為他的兒子——白天的父親也是中大教授,所以,白家三代在這棟教學樓擁有兩套房子,都在第一層,而且,為了方便白老起居工作,已經將兩套相鄰的房子打通。
嶺南天氣潮濕,白家將地面墊高,而且配備了優良的通風系統。
房子原本坐南朝北,因為屋后直出是一樓的私家小花園,就將這面進出的門墻改成朝向,同時利用大片的落地玻璃墻,讓屋內顯得尤為寬敞明亮,一年四季都非常舒適。
此屋的風水顯然經過高人調理,完全契合理法,白老住在這里,即使年歲已高,仍舊十分健康。
我來到時,白天已經等在院子外。
這個白襯衫藍仔褲白波鞋打扮的年輕人,氣質和他的名字一樣,明朗得像是白天。
他沒有繼承白老的衣缽,而是研究起中國古代文學。
白天直接將我引進白老古樸簡約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還合了會客室以及工作室一起,中間以屏風隔開。
這間書房,基本占據了原來格局一套房的空間。
我們來到時,白老已經坐在他的老黃花梨落地茶臺旁,正戴著老花眼鏡在看一本汝瓷專著。
果然是個愛瓷之人,尤愛汝瓷。
老人皓首白眉,精神矍鑠,看起來狀態不錯。
我和白老其實見面的次數也就三回,而且都很短暫,這么幾年過去了,他見我也不露生分。
他讓我泡茶,是武夷正巖。
我已經有兩年時間沒有好好地泡上一壺茶喝了,自然不會推辭。
去洗了手之后,坐在主坐對面的位置上,煮開取自白云山的山泉,沖洗茶具。
陸羽在《茶經》里說,泡茶時,“其水,用山水上”,早已被千萬好茶之士奉為圭臬。
不過,茶具用的居然還是現代的汝瓷。
顯然,白老對汝瓷的喜愛遠遠超越了“器”的層次,是對整個汝瓷文化的癡迷。
我雖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泡茶,但是自小喝茶,手底下的功夫還算扎實。
細烹慢斟,同時也卸下了壓在我心頭的沉悶,散去了積郁毛孔里的暑熱寒邪。
“嗯,我在這杯茶里,喝出了你這個年紀沒有的平和心境。”
悠悠喝下第一杯茶,白老這才開口。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子傻笑起來。
笑完,我回憶了一下進來這短短時間的變化,才說:“最近確實有些煩心事,進來您老這里,烹茶起具之間,就都奇妙地全部卸下了。”
白老也不多問,指著放在茶臺上的厚厚一本專著,說:“喝茶、看書、鑒瓷,無不如此。”
“喝茶要緩、書瓷看老、用度從簡、人心尚平。”停頓了一下,老人用他已經摘掉眼鏡的睿智眸子看著我,徐徐地又說了一句。
我認真點頭,虛心受教,體會著他這平平淡淡的十六個字。
聞之知之,知之道之,道之得之,都不容易。
所以,我只能繼續泡茶。
茶湯逐漸寡淡,直到尾韻也去了后,我洗凈茶臺,這才將包里的來意取了出來。
“哦,國之重器呀!”白老揶揄了一句,臉色平靜,顯然一早就知道了我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