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替無爭來的,他死之前,在北境的那三年有時候會提起他母后是多好多好的一個人,可惜他遠在千里,連去陵前進香都難。
秦灼回京后,每年都來替無爭給他母后上香,除草拂灰什么的都有守陵人去做,輪不著她。
她有時候就在陵前坐坐,同謝皇后說些無爭生前的事,有時候同晏傾在朝堂鬧不和,無人可說,也會講與謝皇后聽。
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那時,秦灼根本不知道謝皇后是自己的生母。
甚至,沒能在謝皇后活著的時候見她一面。
卻在謝皇后逝世之后,來陵前與她閑話,把那些不能、也不知該如何同人說的話,講與她聽。
或許是因為,雖然緣見一面,這世間卻到處都有謝皇后留下的影子吧。
世上有謝淑妃那樣為了爭寵不惜害死姐姐的女子,也有許許多多受謝氏影響不再以女戒為唯一準則,甘于遵循男尊女卑這種爛規矩的女子。
就像上次,秦灼在崇文館同那個看不起女子的學士爭辯,蕭雅蕭婷她們雖然一直不和,卻一起站在了她這邊。
謝傲雪沒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天下女子都拋棄愚昧無知盲從,可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在秦灼這一代,小姑娘們都與前人大不相同。
秦灼有些出神地想著。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來提醒道:“殿下來祭拜謝皇后,理當先進香,在這摸石碑實在有些不成體統……”
秦灼側目看他,沉聲道:“你教我做事,便成體統了?”
李公公心下一驚,連忙低頭認錯:“奴才不敢!”
他這一下都不敢自稱咱家了。
秦灼也不理他,朝一旁隨行而來的禁衛道:“拿劍來。”
禁衛們哪敢隨便拿劍給她,一個個都面露為難之色,離得近的那幾個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李公公。
李公公見狀,只能硬著頭皮同秦灼道:“殿下,這是皇陵,謝皇后是您生母,您就算心里有氣,不能也在這動刀動劍的吧。”
秦灼懶得跟他廢話,回頭喊了一聲,“無爭。”
謝無爭應聲上前,解下腰間長劍,雙手奉上。
秦灼拔劍出鞘,三尺青峰挽流光。
李公公和幾個內侍嚇了一大跳,紛紛退后數步,大喊道:“不可啊,殿下!”
秦灼沒理他們,直接用劍鋒劃過石碑,她下手快,力道又重,頃刻間,火光四濺,龍飛鳳舞的字跡便刻在了石碑上。
這石碑先前應該是挺長的一篇文章。
但到底寫了什么,秦灼沒見過,摸了半天,一個字也無法分辨,只能結合先前聽過的那些有關于謝皇后的事跡,加上自己所理解的,結合成了三句話。
她一邊提劍刻字,一邊朗聲道:
“我愿天下女子,破枷鎖,出宅院,讀詩書,識禮儀,明是非,知對錯,不愚昧盲從,不自甘低賤。
我等生而為女,亦可作磐石高山,而非蒲柳草芥。
愿終有一日,世間男女平等,再無尊卑之別。”
從秦灼說出第一句話來的時候,蕭婷蕭雅她們就全都抬起頭來看著石碑上斑駁的痕跡被新的字句所掩蓋。
第二句的時候,晏傾、謝無爭他們一眾男子都被其風華所攝。
連奉命來看著秦灼,不讓她在臨走之前搞事的李公公和大臣們都驚到了。
皇陵之地,寂靜森然,寒風如狂。
可秦灼紅衣仗劍,起落間,題字石碑上,一身風華絕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