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華榭席的稀客,楊稚亦不動聲色地觀察了楚傾江一番。
只見他眉粗眼大,滿頭天生的卷發被漁網般的布條簡單束在腦后,皮膚偏黑,只有額上一抹略白,像是常年束著頭帶。
再往下看去,他的頜下還布著沒刮干凈的青色胡茬,脖頸幾乎完全藏在灰色漁網般的圍巾下,手上滿是常年練武留下的老繭。
這衣著風格好生熟悉。和楊陸待了幾日,楊稚倒也學著不先去判斷對方的法力了。
他打量著楚傾江桌面以上圍巾以下露出的衣服,收緊的袖口,倒也瞧出了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沒等他匹上記憶的殘片,楚傾江留意到了他的目光,遂豪爽坦誠地對他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來。
其實若非在華榭席上,楊陸大概率會拉著楊稚聊聊過去的楚傾江。
想當年楊陸初見他時,他穿著一身瀟灑的灰紗對襟長衣,頭戴新編的竹制斗笠,天然的卷發前短后長,簡單地被灰銀的發帶自額前一束,好一個浪跡天涯的佳公子。
不知是不是在溫攬風身側的緣故,他的身形格外高大結實,一雙大眼睛坦然真誠中透著些許天真,說話時更是不時大笑露出好看的牙齒來。
“至于那個他,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他的。”想必楊陸提起這個話題時也是比比劃劃:“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楊陸也是隔著一年才會見到一次楚傾江,幾乎每一年的第一眼都會錯覺自己認錯了人。
尤其是那年進城就撞上楚傾江之時,看著他那一頭蒙著灰在發帶上自由打旋的長短發絲,楊陸險些背過氣去。
他是得造了什么孽,才會看見有人能把隨便理理都自成造型的頭發強行糟蹋成給鳥做窩都不要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楚傾江一笑也還是那個直爽的模樣,即使眼神帶著些許探究也讓人生不出戒備反感之心。
緊接著么,等楚傾江再說起他這陣子為把水生食材帶來的努力,楊陸就全然忘記了開始的念頭,跟在他的背后說個不停。
如果再閑話兩句,今年的楚傾江來時的造型也跟往年一般隨意。
他本就因事耽擱,故而也沒做太多打理,簡單理了理頭發刮了刮胡須,衣服都沒怎么換就坐在了這里。
畢竟美食當前,有些菜式是從幾日前乃至一月前就開始準備的,再多拖些時候,可真就誤了最絕妙的味道了。
況且有前幾年的情況打底,溫攬風對此也不太在意。他在角落擺好了溫水毛巾,只等著中途楚傾江自行再去整理。
而對于這些,楚傾江自也不會矯情地多說些什么。他甚至不關心席上多出的楊稚的來歷,與溫攬風該說什么就說什么,算得上此處最自在的人了。
這自在人提自在事,楚傾江問出門問得真心實意,席上其他人可就各有各的難處了。
只見楊陸依舊一門心思拆著蟹殼,沒有分毫抬頭的跡象。
溫攬風則將他面前的醋碟又向他推近了幾分,說今年的陳醋滋味實在不錯,不妨再蘸些嘗嘗。
楚傾江瞧著他輕笑一聲,把玩著酒杯又轉去說今年換了些許運輸的細節,保來的海貨比起去年又鮮活了許多。
一提到這個,楊稚又開始好奇先前所疑問的安全問題,想知道這法子運行起來是否能兼顧一路上的匪禍路災。
不過眼見楚傾江與溫攬風酒是一杯一杯下肚,話題卻閑散四游遲遲不前。楊稚聽了半晌,他也只提起了路上的瘴氣比起往年來還要兇猛,自得于自己的法子又有所精進,對其中細節倒沒怎么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