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力重驚醒了對方,仇志小心翼翼地沿著側臉與下巴摸上了青年的臉。
只是那雙手才剛碰到楊陸,后者便不識趣地一滑腦袋磕在墻壁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哎呀……”他捂著頭直起腰來,肩背一墜又險些仰過身去,嚇得一把拽住了旁邊的仇志,這才免了滾落半身草灰的命運。
“謝啦仇哥。”楊陸拍順自己揪起的衣服,打著哈欠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謝,全然沒留意到身旁的仇志已經轉過臉藏起了自己的神情。
此時,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對肩膀微微顫抖,雙手亦不自然地縮在身前,整具身體顯得異常僵硬,與尋常沉默中帶著兇悍的模樣完全不同。
“噼啪。”細微的爐火聲拯救了仇志。
他站起身來添柴吹火,掀開鍋蓋攪湯添料,動作逐漸恢復了嫻熟。
得益于如此動作,楊陸也就湊著腦袋去看了一眼瓦鍋里。只見那乳白色的湯翻滾過色彩鮮明的內料,煙霧繚繞中散發著撲鼻的香氣,讓人不由得食指大動。
“明早就能好了吧?”楊陸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仇志沒有回頭,依舊攪動著湯底,直到勺子與瓦鍋撞出動靜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粗暴了些。
“嘿嘿嘿,那我走啦?”不過楊陸也沒注意到這些。自打那香氣一漾出來,他的瞌睡便不翼而飛,心思也從鍋里躥回了席里。
在食欲的撩撥下,他哪里還在這昏暗的廚房坐的住,當然是直接告別仇志,連躥帶蹦地回了華榭廳中。
不過這一坐回到圓桌之上,楊陸又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側頭看向溫攬風,發現后者正與楚傾江相談甚歡,還時不時對楊稚微笑頷首搭話一二,儼然一副主賓和睦的模樣,與之前尷尬的氛圍全然不同。
……那我走?被徹底無視的楊陸咧咧嘴,眨個不停的眼睛里滿是大大的疑惑。
他左看看溫攬風。這人自顧自捻著胡須,滿身上下寫著儒雅隨和,就是根本不搭理自己。
再右看看楊稚。那人眼神溫潤明亮,對上自己的視線還揚起一個溫和好看的微笑,倒襯得自己更像個外人了。
好吧。面對這出乎意料的情況,楊陸當即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管他呢,吃飯!
就在楊陸迅速進入悶頭吃飯節奏時,席上的三人依舊不緊不慢地說著地方上的傳說故事。
這些故事沒有整理成冊,只在人們之間口口相傳,說來也極為有趣。
“……瑟縮在墻角捂著發痛的腳踝,乞兒迷迷糊糊中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就像是飛上了云端,在那最柔軟的棉花田里打滾。”
“正飄飄然不知所以,他又聽得一威嚴悅耳之聲闡述他的平生八字,旁邊還似有人點評。”
“一人曰這乞兒偷食偷衣,騙取他人財物,留宿他人院子,被主人發現后還大鬧一番,讓原本就矛盾重重的家庭又生嫌隙,險些妻離子散,實在不該不配。”
“乞兒正聽得心驚膽戰、恐懼不已,又聽得另一人道,此言差矣,這孤子無依又天寒地凍,四處流浪求助無緣,如此舉動也是合乎人情……”
那兩人一人疑乞兒心邪不端,一人憐乞兒孤苦無依,很是理論了一番。
“那家亦是本分之人,男奔波女忙碌,自家嬰孩都要狠心困于木盆中,忍著揪心之痛落淚縫衣,免得過不去這三季之冬。”
“其家中本無余糧,乞兒還偷食其余糧,被發現后更是踢桌扔柴砸傷主人,驚得嬰孩連連啼哭,冬日之中又患得肺疾,險些一命嗚呼。”
“這男人傷了腿無法出門哀聲怨氣,女人抱著孩子內心悲痛哭天搶地,一家人時怨恨時爭執,錯手間燈翻油倒點了為就的棉衣,連著家都燒了半個。”
“男人怒女人平日奢侈,夜晚還要用油電燈。女人哭男人腿傷無用,吃不起藥還要罵自己賺錢的活計。”
“房屋漏頂,無錢買藥,全家存棉還付之一柜。男人腿傷發潰,女人哭暗雙眼,嬰孩凍傷哭絕。”
“此絕望時又逢老財泥腿收物,女人悲痛中抱嬰跳井,幸而井冰已結未曾離去。如今女人日日抱著嬰孩呆坐屋中、形容枯槁,男人束手無策勉強度日,眼看一家人就要死于寒冬之中,豈非乞兒之大過?”
起頭那人言中有憐,憐中有怒,說到最后更是怒發沖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