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鎖神色淡定,唯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以次魚換好魚的手段,方叔申可真是玩得駕輕就熟。”
祁溶冷冷說:“整個平州都是他們的地盤,我們怎會將重犯關在大理寺?”
風逸沒等江鎖回話,就插了句:“今日在碼頭上有一人替村民說話,只可惜方叔申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沒人肯聽他的。”
祁溶與江鎖皆向他投去了尋問的目光。
風逸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是浙東直隸總督吳憲塵。”
祁溶對此人略有印象,說:“他是姬荀一手提拔的地方重臣。”
江鎖也知道此人,沉吟片刻,緩緩道:“他雖受姬荀提拔,卻與姬黨所行之事背道而馳,也正因如此,憑他的本事,年近六十,還是浙東總督,入不了祁都。姬荀要用他,因為他好用,卻不重用他,因為他不黨附。”
*
夜色彌漫,明月被烏云遮擋。
總督府衙
冷冷清清,伴著一點燭火,藤椅上半躺著一位老人。
此人正是吳憲塵。
他面容清癯,咳聲不止。
為了驅散濃郁的藥味,他的學生蘇克玉將門敞開。
蘇克玉端來湯藥,俯身恭敬道:“老師,該喝藥了。”
吳憲塵的白須上沾了些方才咳出的血,被蘇克玉輕輕擦拭干凈。
“今日未能解救百姓于水火,是為師之罪。”
吳憲塵面色痛苦,嗓音干啞。
蘇克玉憤憤道:“朝臣不仁,視百姓為芻狗。姬黨之禍,已非一日,我大祁爛了一塊肉,卻要百姓來補這個疤。”
吳憲塵飲完藥,長嘆道:“姬黨是塊爛瘡,遲早會被擠掉。可我萬沒想到,竟是從我浙東起禍。為師上對不起朝廷重用之責,中對不起閣老提拔之恩,下對不起百姓托命之情。”
蘇克玉拭了拭眼淚,勸道:“今日之禍,實非老師之過。”
“國運如斯,難得吳大人尚存救世之心。”
迎面走來一位白衣男子,長身玉立,俊美無儔。
蘇克玉端碗愣住,不知來者是誰。
吳憲塵卻大驚,掙扎起身,便要拜下:“太子殿下親臨寒舍,微臣竟無察覺,失禮、失敬。”
“吳大人快躺好。”
祁溶阻止吳憲塵行禮,溫聲說:“今日下午,洗面村村民聚集碼頭被抓,吳大人也在?”
“微臣袖手在旁,咳咳,空有救民之心,卻無回天之力。”
吳憲塵咳喘著說,言語之中盡是無奈。
祁溶拱手,恭敬道:“此案并非鐵案,卷宗尚且存疑,我此番前來,正是請求吳大人能調出卷宗,駁回王乙棠的審判,還洗面村百姓一個清白。”
吳憲塵聞言,情緒被隱隱一激,胸口上下起伏,又開始捂嘴劇烈咳嗽:“咳咳咳——”
蘇克玉熟練地輕拍著老師的背。
吳憲塵咳出了血,將一條白手帕生生染成了紅色。
良久,他緩了過來,接過祁溶端來的熱水,喝了下去,嘆道:“太子之方,實乃良藥,可如今微臣病入膏肓,雖良藥入口,卻每況愈下。根子爛了,再好的藥也于事無補。”
三兩句話的功夫卻耗盡了吳憲塵所有力氣。
他半閉著眼,眼角似有淚痕。
蘇克玉起身,向祁溶深深一揖,大有送客的意思。
祁溶自然會意,當下并不耽誤,回了一禮,從容走出了總督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