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云樓
煙花柳巷,暗香裊裊,琴聲與人聲交織。
只是今夜,堂前彈琴的娘子看著眼生,不見了舊人。
一房間里
鞭聲陣陣。
“我待你不薄,為何偷我卷宗?”
顧金吾嘶啞著嗓音,又一馬鞭朝念映柔揮了過去。
念映柔半躺在床榻上,挪不了身,奄奄一息道:“妓子無情,顧指揮使該是知道的。”
她身上遍布血痕,疼得冷汗淋漓,額前的花鈿暗淡,美麗的臉在燭火之下褪了顏色。
顧金吾看得又愛又恨,咬牙切齒道:“他江鎖不過一無根之人,憑什么讓你對他死心塌地?”
他問著,蹲下來,伸手抬起念映柔的臉頰,厲聲說:“把你對江鎖做的,做一遍給我看。”
“兩個人做的事,一個人做不出來。”
念映柔看著顧金吾,神色木然道:“若顧指揮使真的想看,便要學一回江公公。”
顧金吾捏緊了念映柔的下顎,沉聲問道:“學他什么?你且說清楚。”
念映柔被捏得悶哼一聲,額頭滾下一滴冷汗。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大力推開——
江鎖走了進來。
“江公公來了。”
顧金吾抬手起身,像是故意為江鎖騰出位置。
“官人……來了……”
念映柔喃喃著,兩行清淚簌簌落下。
“嗯。我來了。”
江鎖沉著臉,匆匆走到她的面前,輕輕將她扶起。
不想,念映柔當即嗆出一口血,濺了江鎖滿臉、滿袖。
江鎖頓了下,從她的后頸將她扶住。
念映柔渾身無力,軟踏踏倒進了她的懷中。
江鎖頓時發現:她身體里的骨頭,全碎了。
顧金吾在一旁冷笑道:“我本有惜花之心,奈何賤人無情,我也無需有義。”
江鎖不敢用力抱她,有些手足無措:“小娘子這是何苦?”
“何……苦……”
念映柔美眸含淚,卻是在笑:“映柔半生的甜都是官人給的,映柔……不苦……”
江鎖只覺一股酸澀憋在喉間,眼眶中水氣蒸騰,看不清她額頭本已模糊的花鈿。
“從遇見官人那天起,映柔便知,終有一日,有恩當報,有情當還。只是沒想到,這一日來得……竟這樣……”
念映柔噴出一口血,聲音已然含糊不清。
江鎖眼睛一眨,淚水墜落,濡濕了念映柔的面頰。
她問:“何恩之有?”
“知己相知之恩。”
念映柔說得輕飄,眼神卻堅定:“那夜在官驛,奴家早已染病。我不愿觸碰官人,卻還是把病氣過給了你。你對我那樣好……”
她出身秦樓楚館,把“奴家”和“官人”的分寸守得很好,從未用過“你”、“我”這樣的詞。
此刻,她哽咽道:“江鎖,我欠你一個對不起。”
江鎖搖頭,聲音暗啞:“錯不在你。”
念映柔凄美一笑:“夫子說……《廣陵散》不可輕易彈。”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要彈給……懂的人……”
忽地,握在江鎖掌中的纖手軟軟地垂了下去。
花謝了。
“江公公——”
顧金吾抽出腰間的繡春刀,刀刃抵在了江鎖的后頸:“我們也該是時候算算賬了。”
“咱家最討厭犬吠。”
江鎖紅著眼,緩緩轉過身,目光不屑:“顧指揮使不知道么?”
顧金吾瞇起眼,嫌惡道:“快要歸西的人了,嘴還是這般討人厭。”
“是啊。”
江鎖站起身來,垂眸重復了他的話:“快要歸西的人了,嘴還是這般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