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顧家門楣,為了蓋住顧弭澤生前的光芒,你選擇了站在他的位置上。于是,顧弭澤死的那一天,從前的顧金吾也跟著死了,成了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東西。你被欲望反噬,成為了從前自己最瞧不起的人。”
“你看不上念映柔出身勾欄,可是官場又何嘗不是勾欄瓦肆?你又何嘗不是戲子?人在局中,一顰一笑皆是學問,稍有不慎,腳下便是萬丈深淵。你想要干凈,自己卻站在一地污穢里。”
江鎖眸色深深,不著悲喜,只直勾勾地注視著顧金吾,如觀螻蟻。
牢獄寂靜。
顧金吾喉眼發緊,盯著江鎖的眼睛,卻說不出話來。
眼前人如同冷厲的閻羅王,黑影壓在他身上,如有千金之重。
最后一塊遮羞布就這樣被撕開了,不著痕跡,卻血肉模糊。
少時的顧金吾瀟灑曠達,放歌縱酒,青春作伴,身心清白,不知愁為何物。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顧金吾哈哈一笑,狀似癲狂:“哈哈哈。我把自己弄丟了。”
江鎖用極其平靜的口吻說:“不。你就是你。你一直都在。在你心里。”
顧金吾最后的心理防線徹底垮塌,怔怔地看著江鎖,頹唐地坐在一地干草堆中,口中喃喃:“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得去!”
江鎖目光驟然柔和起來:“你帶我回去,回到五年前去。你告訴我,熾煉軍擁兵自重,是你偽造的證據。對嗎?”
那語氣像是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小孩。
顧金吾像是被江鎖抽筋扒皮一般,眼神游離地被牽著走,無望地回答:“不是我。是當今兵書尚書章象升,章昭儀的父親。當年他不過代任兵部侍郎,因政績平平而無從晉升。太安宮當時只讓我帶了句話過去,他順桿就爬。祁燼被誣告擁兵自重,憑的不過是一張信紙。那筆記是祁都麒麟書閣的周員外周沉香所寫。后來祁溶被告通倭,那也是周沉香的大作。”
江鎖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頭道:“祁燼一倒,章象升就頂替了前兵部尚書程繼烈的位置。三萬燼風軍盡葬紅崖山。而你,殺了左丹青將軍的全家。”
顧金吾呼吸加重,似是回到了五年前,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成者王,敗者寇。我不殺他,太后便要殺我。”
“可他是我授業恩師,教我兵法,授我武功。”
江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怎么敢?”
黑影籠罩顧金吾全身。
他心中升起強烈的恐懼感,驚懼地仰頭,失聲喊道:“你究竟是誰!先太子倒臺,姜氏一黨悉數伏誅!左丹青怎么可能是你的授業恩師!你、你是鬼魂!來索命了!”
恐懼之感入侵喉嚨,顧金吾喊破了音。
“不對。我不會索你性命。”
江鎖溫柔一笑:“我說過,我要保你不死。”
她的目光釘在顧金吾的臉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
“咀漏脯以充饑,酣鴆酒以止渴。”
江鎖走近顧金吾,體貼地問道:“止渴是什么味道?顧指揮使還沒有機會嘗過吧?”
顧金吾抱著殘臂向后蹬腿:“你、你要干什么?!”
江鎖緩緩扯動嘴唇:“我來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