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間,平州方圓街的面攤旁,竟平地起了一座高樓,闊氣得如同宮殿一般,取名為“晚光閣”——晚晴朝暮探云間,辰光無花不春風。
聽聞那牌匾是當今太子爺親筆題下,賓客自是絡繹不絕。
掌柜的是來自洗面村的熊氏兩兄弟。
兄長熊得文精于賬目,索性連賬房先生都不請了。
阿弟熊得壯熱情好客,凡來酒樓吃飯的客人都混成了兄弟。
晚光閣旁的面攤被兄弟倆打造成了施粥鋪,無家可歸之人在此處吃飯不收銀子。
若是本人情愿,還能到晚光閣做份工,賺些銀子。
熊氏兄弟的名聲被平州百姓口口相傳,提起他們,那便是“洗面村來的熊大和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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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篷雙轅馬車在官道上搖晃而行。
江鎖雙手攏袖,在馬車里閉目假寐。
祁溶端坐在她旁邊,問道:“一定要回祁都嗎?”
江鎖半睜開一只眼睛,奇怪道:“為何不回?祁都不是你的家?”
祁溶反問:“何處不能為家?”
他將前半句“只要有你”吞了下去。
江鎖不知他想法,睜開了眼,垂眸說:“祁都尚有未了之事,不能不回。”
祁溶目露憂心:“改稻為桑沒有推行成功,致使國庫依舊空虛。內閣又失了庾賀,戶部尚書方叔申也被連根拔起,經此一役,姬荀幾乎被卸掉一臂。東宮大勝。你此番回祁都,太后必定拿你問話。”
他看著眼前的她,干凈又從容,讓他又敬又愛又憐。
“要回的。”
江鎖將雙手從袖中緩緩抽出,放在膝上,說:“祁都才是殿下的天下。”
祁溶看著江鎖那張無辜純良的臉,問道:“我要這天下來做什么?”
他將前半句“沒有你”又吞了下去。
二人正說著話,馬車突然停了。
風逸掀開車簾,神色肅然道:“殿下——”
祁溶問:“何事?”
風逸說:“有人尋殿下呢。”
祁溶與江鎖互望一眼,都猜不出是何人來尋。
他掀開車簾,躬身走出馬車,只見官道之上堵滿了平州百姓。
他們衣著樸素,滿面殷切,手里捧著魚簍、菜籃、布匹、面食、大米,仰面望著祁溶,猶如信徒供奉神明。
祁溶微微皺眉,問站在最前面的熊氏兄弟:“熊大,這是怎么回事?”
熊二先搶了話:“聽說今日太子回都,他們非要送一送恩人。”
“恭送青天大老爺回都!”
張大的母親攜著兒子顫顫拜倒在地。
身后百姓跪倒了一片。
這一跪,跪得祁溶徹底回不了馬車,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熊氏兄弟歡天喜地地替他收著禮物,交由風逸保管。
風逸收得也叫一個興高采烈。
江鎖站在祁溶問:“他們難道還不能成為殿下回都的理由嗎?”
祁溶深深看了江鎖一眼,沒有答話,掀簾坐入馬車。
他心里有自己的答案。
他終此一生,都會為這一場失而復得而竊喜——她才是他的全部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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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都城樓下,旌旗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