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公好哇。”
聲音是從天上傳下來的。
江鎖抬頭,沉穩應道:“刑僉事好。”
錦衣衛僉事刑戒,威風凜凜站在太安宮房頂,扶刀而立。
“時過境遷。”
他翻身躍下房頂,站在太安宮玉階前,笑道:“江公公走的一個月里,我升官兒啦。”
江鎖淺淺笑道:“那是咱家失禮。恭喜賀喜。”
刑戒有些不樂意:“江公公怎么不問我升的什么職?”
玉階上,左右兩邊的錦衣衛魚貫而出,把江鎖圍在中間。
江鎖單薄地立在風里,小小的身體被黑蟒繡服罩著,像個瓷娃娃,一碰就碎。
“何須我問。”
江鎖輕笑:“顧金吾失勢,刑指揮使自然頂替的是他的位置。”
刑戒哈哈一笑,拍手道:“果然是曾經叱咤太安宮的人!一點就通。”
他把“曾經”兩個字說得很重。
“江公公,請去衣吧。”
刑戒笑容輕蔑。
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著一身與年紀不符的飛魚服,面部線條柔和,長了一顆標志性的虎牙,會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個好相處的小孩。
話音剛落,錦衣衛們便欺近江鎖,候在她身邊,等她自己脫下玄黑莽服。
江鎖突然明白姬玉遙堅持要與自己同行的用意——她身為郡主,身份貴重,有她相送,即使江鎖在太安宮失勢,錦衣衛也不敢輕舉妄動。
江鎖想著,臉上依舊掛著淺笑,緩緩脫下了莽服,剩下月白色里衣,兀自在陽光里閃耀。
刑戒跳下玉階,站在江鎖面前,彎腰看著她的雙眸,笑道:“帶回昭獄,好好招待。”
江鎖不動聲色地問道:“東廠廠公被錦衣衛捕入昭獄,此事臥龍殿和東宮知道嗎?”
東宮知道嗎?
*
臥龍殿中
東宮正主祁溶在樓蒼蘭的陪同下,向明仁帝請安。
明仁帝的身影漸漸在青煙里變得清晰。
他一手扶著龍椅,一手撐著膝說:“辰光此去平州,為朕蕩清朝堂濁流,將庾賀一脈連根拔起,此乃不世之功。朕要賞。”
一個月前,明仁帝尚且病氣懨懨,給人一種行將就木之感。
此番回宮,明仁帝氣色越發紅潤了起來,不再似從前那般薄如紙片,聲音也洪亮了不少。他蓄了很久的山羊胡變得短了些,看起來更有精神。
祁溶心下慰藉,在殿前行了君臣禮,抬頭道:“幸得父皇圣旨,兒臣才得以為朝廷斬濁流、殺奸佞。”
“吾兒謙虛了。”
明仁帝欣慰一笑,問道:“朕該賞你些什么?”
祁溶答道:“因民之欲,為民請命,兒臣無需任何賞賜。只是,兒臣想為一人討個恩典。”
明仁帝問道:“何人?”
“直隸總督吳憲塵的門生蘇克玉。”
祁溶答道:“此人精通刑名,品行端正,兒臣懇請父皇賜一道旨,正式封蘇克玉為大理寺卿,掌大祁刑獄之事,位九卿之列。”
那日在平州大理寺,祁溶動用圣旨保蘇克玉就任大理寺卿一職,雖是事急從權,但的確是越過了吏部,行使職權。
如今向明仁帝討一道圣旨,既圓了吏部的面子,也讓蘇克玉的任職更加名正言順。
更重要的是,這一姿態表達了祁溶并無僭越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