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鎖坐起來。
這一坐扯動了傷口,痛得她差點叫出了聲。
瞭望閣中燭火暖融,人影在光影里明滅。
祁溶趕緊過去扶她:“慢些。”
江鎖問道:“昭獄憑空丟了一個人,錦衣衛現下該忙瘋了吧?”
路驍霆守在床邊,答道:“刑戒帶著錦衣衛滿城搜人,卻沒想到你已經回東廠了。”
江鎖的指尖無聲地輕敲在被子上,思索道:“太安宮定然知曉我此刻在哪兒,他們在虛張聲勢,試探我是否真的叛變。這個刑戒是什么來頭?我倒是小瞧了他。”‘
路驍霆為江鎖端來了藥,同時,介紹道:“回都之后我便查了他,原是桑麻村人,章昭儀的表親。顧金吾死后,太安宮立即升調刑戒為指揮使,那時我們尚在平州。”
江鎖接過碗,并不想喝,就雙手捧著,放在面前,問道:“就是去年冬日,全村被屠的那個桑麻村?”
“正是。”
“全村被屠?”
祁溶問江鎖,目露不解:“所為何事?”
江鎖睜著無辜的圓眼看向祁溶,茫然搖頭。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門被踢開。
江鎖聽著腳步聲便知道是誰來了,雙手端碗,快速干完了一碗藥,苦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聽說我們江大公公從昭獄里活著回來了,我們是不是該跪立兩側,磕頭迎接啊?”
公孫淵提著木制藥箱,走了進來,語調陰陽怪氣的,可見正生氣呢。
“先生——”
江鎖心虛垂眸,手指在被子上畫著圈,口中的苦味久久散不去。
“你別說話!”
公孫淵喝道:“你一張口,我就來氣,你讓我多活幾年吧!”
江鎖順從地道:“是。”
“我要行針了,挽袖子!”
公孫淵在桌案上打開了針灸袋,取下幾根銀針來。
祁溶動身坐在了江鎖的后面,環抱著她,伸手將她的雙眼捂住。
這次行針頗為順利,江鎖很乖,一聲未吭,安靜靠在祁溶的肩上。
半柱香后,行針完畢。
公孫淵一邊收拾藥箱,一邊趕祁溶與路驍霆:“你們不走,是準備今晚睡桌上嗎?”
路驍霆忙道:“這就走。”
別看他一臉刀疤,兇神惡煞,其實還挺怕公孫淵的。
江鎖不喝藥,路驍霆不敢勸,公孫淵不罵江鎖就要罵他,反正兩頭受氣。
三人很快離開房間。
江鎖躺在床上,臉上掛著淺笑。
她的嘴里含著一顆糖,是方才祁溶捂她眼睛時,悄悄放進她嘴里的,桂花味,很甜。
*
祁溶與路驍霆走出瞭望閣,恭敬送走公孫淵。
是夜。
天空暗無星斗,無風亦無月,像一雙無形的手,把人緊緊勒住。
祁溶抱臂走在前面,道:“太后為人謹慎,不可能因為刑戒是章昭儀表親,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擢升一個錦衣衛僉事為指揮使,這里面有文章。”
路驍霆點頭,走在祁溶后面,接話道:“那刑戒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孩子。”
祁溶突然停住腳步:“你去查,桑麻村去年因何被屠,被何人所屠。”
“是!”
*
夜里,祁溶因擔心江鎖的鞭傷睡得并不踏實,天未亮,就換上早朝的月白華服,朝瞭望閣的后門走去。
瞭望閣的蠟燭燃盡,氣溫微涼,白玉地面光潔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殿中寂靜。
江鎖練過的字還散落在桌上、地上,像極了鬼畫符。
她平日里需要偽裝,所以沒有貼身婢女服侍。
祁溶輕手輕腳走進了她的臥房,床上卻沒了人。
他心下一沉,掀開被子,只見金蛇惑心蜷著身子窩在床上,歪頭望著他。
“江鎖呢?”
祁溶問道,似乎忘了惑心只是條蛇。
惑心吐著信,呆呆愣住,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懂,搞得雙方都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