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溶忙于萬佛寺工程,一連幾日,連用膳都在麒麟閣的案牘上胡亂嚼上幾口。
困了,就伏在桌案上,小憩一會兒。
睡得不舒服了,翻個身繼續睡,睡醒了,便接著批注公文。
他沒有使用內宦的習慣,身邊最親近之人就是近侍風逸。
風逸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照顧不好,更顧不得祁溶。
二人在麒麟閣,各司其職地忙亂。
花五百萬兩白銀修建佛寺,只是應付太后的話。
祁溶心里跟明鏡一般清楚:如今,運天和大奉兩所皇家私庫的白銀加起來,都不足五百萬。
江鎖以戴罪之身,被禁足于瞭望閣。
她在公孫淵的嚴密看守下,連床都下不了。
白松林之事,想得她腦仁生疼。
天天苦藥不離口,日子過得欲哭無淚。
所幸,祁溶每天都算著她喝藥的時間,悄悄從暗道給江鎖送糖。
他本可以讓風逸代勞,但他不愿意。
每日能見到江鎖,對祁溶來說,就是他的糖。
公孫淵看見了,也假裝沒看見。
*
白松林即將被送去凈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
果然,沒過幾日,就在祁溶前往工部核算開支的路上,他被戎灼攔了下來。
戎灼沖得很快,嚇得風逸連人影都沒看清,拔了刀,又收回了鞘。
樓蒼蘭跟在戎灼身后追。
四人站在通往午門的大石板路上,風浩浩蕩蕩地灌進來,吹起他們的衣袖、衣角。
戎灼穿著深色素衣,雙眸血紅,傲然而跪,哀求道:“白戎灼懇請殿下……求陛下問斬白松林。”
祁溶知道戎灼的來意,繞開他繼續走路,冷冷道:“你還道我是一聲殿下,怎么還敢做起我的主來?”
戎灼跟在祁溶身后跑,又跑到了祁溶跟前跪下:“求殿下問斬白松林!”
祁溶不答,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于是,又繞開戎灼,邁步前行。
“戎灼求殿下問斬白松林!”
戎灼在祁溶追著喊道,聲音如同撕裂一般。
樓蒼蘭抱住戎灼,喝道:“戎灼,休要放肆!”
戎灼漲紅了臉,說話間,便要朝祁溶撲過去:“祁溶!祁辰光!你個混賬王八蛋!你要殺要剮,我與兄長都能受著,你為什么要施腐刑!你問斬他!凌遲他!五馬分身!他若是吭一聲,我他娘叫你一聲爺爺!”
“他是太子殿下!”
樓蒼蘭將戎灼拖出了午門。
他拖了一路,戎灼如同瘋了一般喊打喊殺。
這個天之驕子尚且年少,不明白“身不由己”四個字的真正含義。
風逸紅著眼圈,低頭跟在祁溶的身后。
祁溶腳步未停,問道:“明日何時行刑?”
風逸答:“明日辰時。”
祁溶目光幽深:“我要去看他。”
*
大祁皇宮的凈身房,被稱為“蠶房”。
蠶感到溫暖時,才會早早吐絲,故而,養蠶人會將蠶放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蓄火加熱。
實行腐刑,有中風的危險,需要不透風的暖室,才得以保命。
所以,皇宮內有人說起“蠶房”時,人們都知道此地并非是養蠶的地方。
蠶房是皇宮中最干凈的地方。
從前的蠶房臟亂,有很多人因為污穢而被感染,苦苦撐了三天,最后還是一命嗚呼。
后來,國庫吃緊,沒那么多銀子砸在人頭上。
司禮監秉筆崔維順便下令清潔蠶房,死一個人便拿總管的命去抵。
蠶房死人的事,立時便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