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天氣燥熱難耐。
刑部的辦事大院綠蔭如蓋,蟬鳴刺耳。
午時,隨著日頭漸盛,知了叫得愈發大聲,似要穿透耳膜。
“吵死了……”
看管卷宗庫的老陳頭兒半夢半醒,不知哪兒扯來的一張卷宗蓋在臉上,低聲嘟噥:“真他娘的吵死了!”
有腳步聲從遠至近傳來。
“我說吵死爺爺了!沒人把這知了給粘出去嗎?!”
老陳頭兒從睡夢中暴跳而起,只見眼前站著一位身著玄青色寬袍的貴人,比烈日更為耀眼:這是?
祁溶的眼神平靜,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低垂眼眸,悲憫地看著老陳頭兒。
老陳頭兒徹底從午夢中清醒,雙腿發軟,想站卻站不直。
風逸喝道:“太子面前,為何不跪?”
老陳頭兒剛還恐慌著,一聽是太子殿下,雙腿突然就不軟了。
明仁帝為人綿軟,不理朝政二十年,宮中唯太安宮馬首是瞻。
“天子”二字,不過是一張華麗的遮羞布。
此事對于做公差的老人來講并不新鮮,明仁帝既是個軟柿子,那他的兒子豈不是更容易拿捏?
當下,老陳頭兒直起了腰,嬉皮笑臉地道:“小人不知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在東宮避暑,來我這刑部大院作何?”
說完,一只腳邁出,又想躺回他那藤木搖椅中。
祁溶目光冷峻地望著老陳頭兒,半晌都不答話,端莊之中流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嚴與沉穩。
他的眼神里似有一只手,在往上托著老陳頭兒的下巴,使他即使站著,也不得不仰頭看他。
烈日當頭,老陳頭兒的額頭上浸出熱汗,腿又軟了下去,不敢直視祁溶的雙眼。
刑部大院里的差役們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
“那不是東宮太子?”
“老陳頭兒怎的招惹上他?”
“東宮太子而已,與太安宮針鋒相對,如何招惹不得?”
“哎喲……你是沒聽說那位爺在平州干的事兒。”
“他干什么了?”
“干了太安宮的人,半分情面也不留的。對方是個平州府上的衙役,愣是被太子爺教了規矩,一口好牙……全沒了。”
“硬茬兒啊……”
他們竊竊私語。
祁溶繞開老陳頭兒,神色淡淡,轉頭對風逸道:“下面的人不懂規矩,慢慢教便是。”
風逸領會其意,指了指大院周邊的大樹,對老陳頭兒喝道:“太子要翻閱卷宗,知了太吵。”
“是!是!這就去粘!”
老陳頭兒嚇得風一樣溜走:“半柱香后若還有聲音,老陳我自己掌嘴!”
大院外的雜役暗道一聲:“不好,太子要翻閱卷宗!”
“趕緊去通知尚書大人!”
這是在尚書面前立功表現的機會,做公差的老人自不會放過。
一群雜役爭先恐后地往外趕去。
卷宗庫里的溫度比院中低很多,陰濕、清涼。
祁溶上下翻找,從重重疊疊的宣紙里,扯出了一卷五尺長的卷宗。
正是五年前燼風軍一案的卷宗。
他坐于桌案旁,抖了抖那張薄如蟬翼的宣紙,冷笑道:“此案關系先太子、姜太傅和三萬燼風軍,就這么薄薄一頁,多少人的性命被一筆勾銷。”
裴戰沉聲道:“卑職已將沉香書閣的員外周沉香捉拿,隨時等候殿下審問。此人沒什么職權在手,祖上留下一筆可觀的遺產,便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過活,寫得一手好字,街坊鄰居婚喪嫁娶,都以討他一幅字畫為榮。”
他從懷中掏出一疊紙,繼續道:“閑來無事,他在家發明了一種拓片,覆在要復刻的字上,用手輕輕按壓,便能一字不落地拓出復制品,與原件無差。”
祁溶接過拓片,將它覆在燼風軍一案的卷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