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鎖從寒煙翠出來,一路未開口說話。
對于萬佛寺的修建款項,她計劃從寒煙翠的賬目上支出兩百萬兩白銀,再從平州熊氏兄弟的私賬上劃撥兩百萬兩,余下一百萬,還有個缺口。
祁溶看出江鎖的心思,安慰道:“還在琢磨那一百萬兩的出口?”
“這是其一。”
江鎖深深吸一口氣,神色嚴峻道:“即使當日陛下承諾的五百萬兩只是虛數,但若相差過大,反倒會讓你父皇下不了臺,太安宮與臥龍殿兩頭都未討好。”
“余下一百萬,由東宮私賬劃出。”
祁溶平淡道:“萬佛寺之事,皆因我而起。”
要說萬佛寺皆因祁溶而起,倒也未必公正。
畢竟他是為了解白松林的困局,而白松林之所以身陷太安宮,又因龍船側翻之案。
算來算去,倒也算不出該由誰來為此買單。
江鎖抬頭看著祁溶,淡淡道:“那倒要多謝殿下了。”
“你我之間……”
祁溶目視前方,藏了后半句,轉了話題:“其二呢?想是與賢親王叔有關?”
江鎖點頭道:“嗯。上元節宮中龍舟及一應修造共花費四百萬兩白銀,國庫虛空至斯,為了掌握主動權,我從寒煙翠的私賬劃出了四百萬兩,是與賢親王打過商量的。自我們從平州回祁都后,我再未見過賢親王,平白支出這兩百萬兩白銀,心中不免忐忑。”
“賢親王叔乃閑散王爺,喜詩書,好飲酒,愛美人,為搜集琴譜而遍游大祁。他長年不在祁都,你尋不到人也正常。”
祁溶負手而行,勸慰兩句,又問:“不過,我很好奇,你是以何種理由說服他劃出四百萬兩白銀用于上元節修建的?”
江鎖想了想,道:“沒什么特別的理由。我以廠公的身份與他談過一次,告訴他上元節尚有四百萬缺口,他倒是愿意出錢,且讓我以東宮的名義向太安宮稟報。”
“那王叔的目的何在?”
祁溶覺得王叔此舉很是奇怪。
記憶里,賢親王叔總是笑笑呵呵,心寬體胖,喜歡一邊敲著酒碗,一邊搖頭唱歌。
他身邊還總有數不清的美人,坐在那兒,猶如一尊彌勒佛。
江鎖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看不清此人的目的。他總是在笑,說要支出四百萬白銀時,沒有片刻猶豫,說給就給了。后來,他常住臥龍殿,可能因為此事,皇上心懷感念吧。聽崔維順說,自那時起,兄弟倆的關系越發親近。”
她說到這里,頓了下,不安道:“這錢……我用著不踏實……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王叔性格圓潤,不易樹敵。待他云游回來,我且與他說一聲便好。”
祁溶說完這事,轉了話頭:“從熊氏兄弟處所出的兩百萬兩白銀要經過域州,此地近來匪患嚴重,可派出禁軍前去護送。”
江鎖點頭:“如此甚好。”
二人不知不覺中,已走到柳巷。
江鎖看了,便說:“來都來了,不如去秀娘家用了晚膳再走。”
很明顯是她帶錯了路,還說什么來都來了。
“好。”
祁溶極有耐心地跟在江鎖身后:“秀娘待你很好。”
江鎖憑著記憶判斷方向,原地轉了圈,回憶道:“那時先生不許我吃糖,秀娘就做桂花酥給我吃。桂花酥很嫩,入口即化,路驍霆要跟我搶時,秀娘就讓他罰站。說什么人要知恩圖報。”
她說著,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其實他們又何嘗不是我的恩人?”
黑暗之中,互為微光。
彼此短暫的照耀,卻能支撐著人走完一輩子。
柳巷的院子空空蕩蕩。
庭院里還晾著散發著清香的被單。
江鎖不常到柳巷住,但每次去過夜時,被單都是嶄新的。
反倒是路驍霆的被單,好像是幾輩子沒換過,褪了顏色。
他常抱怨自己可能是阿娘從村口撿來的,江鎖才是親生的。
秀娘就笑:“誰說不是吶!當初懷孕時,郎中就說我腹中是個女胎呢。”
“女胎呢。”
江鎖含著滿口桂花酥,得了便宜還賣乖地重復道。
回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