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局開始為各宮發放冰塊鎮暑。
都是些看人下飯的主兒,放冰也是有講究的。
麒麟閣在平州之事上冒了頭,雖得罪太安宮,卻在無意間與臥龍殿達成了某種隱秘的共識,冰塊只多不少。
而東廠瞭望臺近日失了寵,復寵之日遙遙無期,太監們避之唯恐不及,別說放冰了,就是院中的合歡花也無人打理。
花瓣散落一地。
江鎖熱得受不住,就從暗道出去,找祁溶,他那兒涼快,還有酸梅湯喝。
此刻,她正躲在屏風之后,一邊大口喝酸梅湯,一邊習字靜心。
麒麟閣中還是散發著那股淡雅的合歡花香。
已經是夏天了,祁溶總有辦法讓麒麟閣的合歡花長開不敗。
江鎖今日身穿一身月白薄衫,發髻歪歪束著,閑散坐在桌案旁習字,白凈得像一個瓷娃娃。
祁溶走到她的后面,彎下腰,握住她握筆的手,強勁有力地在紙上寫了一個“光”字。
二人靠得很近,幾乎臉貼著臉,能感受到彼此熾熱的溫度。
祁溶微微松開了手,對江鎖道:“這樣寫,你試試。”
江鎖保持著方才握筆的姿勢,寫了一個“晴”字,歪歪扭扭,像蛇在爬。
“不對。”
祁溶教得極有耐心,雖是在說江鎖做得不對,但語氣溫柔至極。
江鎖倒是浮躁起來:“不寫了。”
祁溶勾起唇角,再次托住了江鎖的右手,覆在她的五指上,笑道:“是這樣。”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握住一塊軟玉,稍一用力便會碎了。
筆尖在紙上游走,也在江鎖的心頭千回百轉,纏·綿悱惻。
祁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柔聲道:“你是晚晴,我是辰光,我們都向陽而生,前路燦爛。”
將鎖給他盯得面似火燒、嘴唇干燥:“曬得慌。”
她舔舔唇,又大口吞下碗里的酸梅湯,壓了壓從腹腔里竄出的一股熱。
祁溶低頭一看,皺了眉:“你連我的那份也喝了?”
江鎖擦了擦嘴:“喝了。”
“你也不怕腹涼,公孫先生可說了……”
“行了。”
江鎖打斷他,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乖孩子可從不告狀的。”
祁溶氣極反笑:“你把我的那份喝完了,那我喝什么?”
“我給你嘗啊。”
江鎖眉目輕佻,一瞬間,化作了勾人的妖精。
*
風逸帶著員外周沉香走入麒麟閣正殿,抱拳稟報道:“殿下,周沉香已帶到殿中。”
祁溶捂著嘴,從屏風里走出,面色緋紅,一直紅到了耳根。
風逸驚道:“這天兒熱得……殿下莫不是中暑了?!”
“無妨。”
祁溶定了定神,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會回味什么:“不是熱的。”
說完,也不多解釋,便端坐下來。
周沉香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矮胖,保養得白里透紅。
他跪在正殿桌案的不遠處,被殿中的壓迫感震懾。
民間的員外郎,給夠銀子就能當,并無實權在手,但好歹也是個“官”。
平日里,他就與長街上的街坊鄰居打交道,誰家的豬,拱了誰家的白菜,都由他去主持公道。
一朝之間,竟入了皇宮,見到了東宮太子,不由兩股顫顫,心臟咚咚,嚇得額頭直掉汗。
祁溶溫和地說:“你不必緊張,只需好生回答本宮的問題。”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黑色華服,不怒自威,不經意地流露著一股獨特的淡然和高貴。
周沉香雙唇打顫,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他的腦子完全被一種不祥的預感占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