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鎖揉了揉脖子,骨節處發出了“咔嚓”一聲輕響,舒服了。
她望向風雪飄搖的窗外,庭院里除了那顆槐樹,只剩下空洞的黑。
白天她在槐樹旁種下的種子,此刻,應該開花結果了吧?
今日喬世庸擅自前來感通寺,已經讓曹厚庵種下了殺機,江鎖不過是加速了一切的發生。
喬世庸在此局里至關重要,但沒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林文奎的確需要錢,而喬世庸的存在恰好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如今工期臨近,換句話說,該花出去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林文奎再各處搜刮些銀兩來填坑,未嘗不能渡過難關。
按規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得連本帶利地還。
喬世庸之所以樂意墊出這筆款項,自然不是因為“元柳”與“何以堪”的救命之恩。
他看中的是知府給出的承諾——按期交貨,國庫還債。
可惜林文奎與曹厚庵皆是山匪出身,講規矩,便做不了山匪。
喬世庸到死都不知道,“元柳”與“何以堪”都是假的,他的銀子買來的是黑火藥,若被告發,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白天江鎖的一席話誅了曹厚庵的心。
山匪過的是刀口舔血的勾當,如果喬世庸真如江鎖所說,在事成之后,反咬林文奎與曹厚庵一口,那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或許江鎖所言是假,但曹厚庵冒不起這個險。
喬世庸從一開始就身在死局之中。
而他死了,感恩寺的力量也就減少了,這是江鎖的目的。
窗戶被風刮得磕在了墻邊,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江鎖身子前傾,把窗戶關上。
她還在思索一個問題:白天在里間時,曹厚庵與喬世庸同時提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是“主子”。
這個“主子”是誰?
這是江鎖急需搞清楚的事情。
江鎖想得累了,輕輕緩了口氣,雙手交叉,摸了摸溫暖的白狐大氅,心中騰起一股暖流。
她站在火爐旁,伸手烤火,滿腦子揮之不去的是祁溶長身玉立的身影。
那身影把江鎖的思緒撕裂、打斷、粉碎。
他如今身在何處?
與她吹著一樣的風,看著同一片雪嗎?
天空的月亮也草草收場.
江鎖看不到光,四周孤寂。
思念茍活在胸腔里,在夜里無止無休地瘋長。
殺人都沒這么累過。
*
被思念的那個人正坐在窗邊,冷得打了個淺淺的噴嚏。
這些日子,祁溶就住在感通寺對面的客棧中。
今日喬世庸進入寺里,被祁溶瞧得一清二楚。
后來,風逸尾隨喬世庸一直到長纓閣,目睹了他倒在一個無名劍客的劍下。
當晚,風逸便將此事如實稟報給了祁溶。
祁溶劍眉微微一挑,越聽眼底笑意越濃,搖頭道:“喬世庸并非劍客所殺,是你們江公子的意思。”
風逸斬釘截鐵地搖頭:“那身形與我差不多高壯了,不可能是江公子。”
祁溶的微笑帶著些許寵溺和自豪:“你們江公子殺人,無需用刀。”
風逸:“……”
感覺在炫耀是怎么回事?
祁溶總能與江鎖想到一處:“喬世庸是感通寺的財力來源。他必須死。如果他落在我手中,我一樣不會心慈手軟。”
風逸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張純良天真的臉,還有那副看似無害的微笑。
他狠狠甩了甩頭,把江鎖從自己的腦海里甩出,恭敬抱拳告退:“殿下今夜好生歇息。”
祁溶點點頭,目光又轉回感通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