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躺著冷硬的尸體,打更人的梆子敲得人心慌,像黑白無常到人間索命一樣。
北風將紅燭散發的微光吹得東倒西歪。
這個地方是域州城夜里唯一熱鬧的地方——長纓閣,尋花問柳之地。
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人拿著酒瓶走出閣樓,衣著鮮艷的老鴇趕來送行:“慢走啊喬二爺!您可得常來!姑娘們可都想著您吶!”
域州的生意愈發不好做,長纓閣就守著一兩位大戶了。
喬世庸擺了擺手,朝陋巷深處走去,口中醉醺醺地囁嚅:“想著二爺……的錢呢吧。都想著二爺的錢。姑娘們想,東宮太子想,東廠太監想,域州知府也想,比姑娘們更想!”
他說著說著,被自己說的話逗笑了,咂了一口酒,自言自語道:“爺的錢可不是你們想用便能用,姑娘們要用身子換,你元柳拿什么換了?你得用國庫的銀子換。”
正說著,前面傳來聲響,隱約有人影晃動。
喬世庸搖搖頭,睜大醉眼,舉起酒瓶,喝道:“誰在那里!”
陋巷深處果然站著一個人,背對著他,戴著一頂草帽,看來已經等候多時。
喬世庸看到他,問道:“你是何人?也是找爺要銀子的嗎?”
“那我可不敢要——”
那人抱著大刀,似笑非笑:“要了喬二爺的銀子,可是要用國庫還的。”
喬世庸開懷大笑:“好說好說,只要是銀子,爺都喜歡。讓一讓。”
他無所畏懼地朝前走,卻走不出一條直線。
“喬二爺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森寒問道:“不怕我就地殺了你?”
喬世庸擺了擺手,不屑一笑:“我今日冒然前去感通寺,早知何以堪動了殺心,但我還是敢去。為什么?因為元柳要花錢吶。養女人要錢,造軍火要錢,養兵馬更是要錢。什么都靠二爺,薅得太狠,如今二爺成了諸位的仰仗,沒了我,便沒了錢。”
“憑二爺我難道請不起死侍嗎?我能請下整個皇城的禁軍!”
喬世庸酒壯慫人膽,驕傲地嚎了一嗓子,還破了音:“但老子偏偏不請,因為他元柳和何以堪拿我沒有辦法。他們不僅要盡快將國庫的銀子如數挪給我,還要給我更多!大家是患難與共的交情,我出了事,誰都別想好活。”
他說到這里,忽然傷感,嘆氣道:“我這人吶,沒有當官的命,這一點我是在監獄里想明白的。”
他晃了晃快要喝完的酒瓶,嘿嘿笑了起來:“我這輩子,就跟銀子有緣,那我賺銀子好了呀,不去想當官的……事兒……”
喬世庸醉眼里的乾坤陡然顛倒了過來。
他的腦袋與脖子發生了位移,臉頰旁噴出成片的鮮血,弄臟了青色長衫。
他張著嘴,瞪著眼,腦袋滾落在那人腳邊。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劍客。
那人的脖頸處有一只青面獠牙的青龍。
崔護收刀入鞘,寒聲道:“你這輩子,就跟刀口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