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小僧總將人往好處想——”
如酥嘆了聲氣:“可惜遇見的都不是好人。”
江鎖轉頭問:“像我這樣的?”
“像你這樣的。”
如酥笑了笑,搖頭道:“不對,比你壞些。”
“為何被凈了身?”
江鎖最擅長攻心,此刻如酥落難,無人問津,最容易交心:“你還這樣小。”
“被壞人騙了。”
如酥將被子往上一提,道:“那人說能幫我入宮,宮里有鞋穿,有肉吃,只需要我身上的一件東西。后來我才知道,他根本沒辦法幫我入宮,只是為了賺那二兩凈身費。而我,差點流血身亡。”
江鎖又問:“這不沒死呢嗎?誰救的?”
“卿哲大師。”
如酥回憶道:“他是云游四方的高僧,在豬圈里找到的我。當時我只剩下一口氣,迷迷糊糊地聽他說著什么‘佛法’什么‘緣’,再醒過來時,人就在感通寺里了。”
江鎖雙臂抱膝,問道:“他長年不在寺里?”
如酥道:“最近常回寺里,待不了多久就又要走。”
在如酥的語氣里,江鎖聽出了無奈和遺憾。
這背后的情緒極不尋常。
江鎖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若不在寺里,大師都在干些什么?”
“普度眾生?兼濟天下?”
如酥被自己逗笑了:“不知道,他犯不著跟我匯報行蹤。”
江鎖追問:“那在寺里,他又干什么?”
如酥道:“他總是將自己關在禪房里,一天一夜都不出來。”
江鎖聽到此處,沒再問什么,陷入沉思。
房間里變得安靜。
如酥在安靜中突然反應過來,警惕道:“你不過是送我一口水喝,便想打探卿哲大師的消息?”
江鎖倒也不反駁:“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這一口水,千金難買。”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的命都是他的。”
如酥沉聲道:“你若要做什么對他不利的事情,那便要從我尸體上踏過。”
“果真剛烈。”
江鎖冷笑一聲:“供貴人賞玩,也是卿哲大師安排的?”
如酥否定得急切:“不是。沒有。”
江鎖好奇地轉過身看向他,觀察他的一顰一笑,耐心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她驟然發現自己已經找到了突破口,就在這個如酥身上。
“是元大人與何大人安排的。”
如酥目光閃爍:“我不愿讓大師知道。如果我答應陶粲留在陶府,今后便再也見不到卿哲大師了。”
江鎖在一句話里聽出了三處端倪:第一,昨夜如酥見到的富商名為陶粲,正是喬世庸的繼任者;第二,卿哲大師是一個極善于收買人心的高手,如酥為他所救,死生都是他的人;第三便是如酥口中的“元大人”、“何大人”。
思量間,她趁勢問道:“你不知道元柳與何以堪早就被殺了嗎?現在寺中的二人,名叫林文奎、曹厚庵。”
看著如酥震驚的眼神,江鎖肯定他不知此事。
從時間上推算,如酥早在十年前便進了感通寺,那么卿哲大師也應該在十年前就來到了域州。
那時,元柳與何以堪正在域州致力于剿除匪患。
若真像如酥所說,卿哲大師云游天下、普度眾生,他如何沒有見過元柳與何以堪二人?
如果他從前見過二人,那么必然知曉感通寺這兩個人實乃山匪所扮。
他為何縱容林文奎與曹厚庵二人把感通寺變成了勾欄之地?
又或許……
江鎖心下一凜,腦海中閃電般出現了一個念頭:原知府元柳與何以堪的死,跟卿哲大師也有關系。
“你怎么不說話了?”
如酥拍了拍江鎖的肩膀,眼神戒備:“你這樣看著我干嘛?怪滲人的。”
江鎖笑而不語。
耳房外,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