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維順被放入昭獄后,遠芳成了明仁帝身邊的第一紅人。
能將遠芳派下交戰地做監軍,說明明仁帝對撤軍一事極為重視。
“浙東總督吳憲塵上疏力求增兵。”
祁溶不緊不慢地道:“司禮監還批了紅。怎的又要撤兵?”
吳憲塵奏折上的紅,其實是遠芳批的。
批紅的奏折當天就被遠芳火急火燎地送入龍案上,明仁帝怒斥崔維順不忠不義、陽奉陰違。
未等消息傳入司禮監,遠芳便派人按下崔維順,直接打入昭獄。
“那叫一個慘吶……”
遠芳捂著鼻子,搖頭惋惜:“不過人沒死。全仰仗陛下慈悲心腸。”
祁溶指尖輕敲桌案:“那是自然。”
遠芳見祁溶并無追問的意思,放松了坐姿,十分悠閑地蹺了二郎腿,道:“陛下這回是鐵了心要求和,誰攔誰死。你說一個侍奉御前的人,連這點道理都沒明白,不枉他去昭獄走一遭。”
伏在房頂上的戎灼偏頭啐了一口,低聲罵了句臟話。
房內
祁溶頷首品茶:“不枉。”
“殿下——”
遠芳突然放下腿,湊近祁溶道:“聽我一句勸,今晚就撤軍,回臥龍殿向陛下請個安吧。”
祁溶埋頭玩著茶碗蓋:“是啊,為臣為子,哪一件本宮都沒做好。”
遠芳認真道:“陛下說了,只要殿下肯回,親生父子之間,沒有隔夜的仇。”
“是啊。”
祁溶思索片刻,道:“我要是回宮,父皇賞我些什么才好呢?金銀珠寶?還是加官進爵?我再升,便只有他的那個位置了。”
天空中驟然爆開一聲驚雷。
電光點亮長空。
祁溶的聲音很輕,卻比方才的驚雷更響。
遠芳瞳孔縮小,緩緩起身向門外退后:“陛下讓咱家帶的話,咱、咱家都帶到了。時間緊急,咱家今夜就要回宮……”
祁溶一動不動坐在木椅上,語氣里已然充斥了殺氣:“那就恭送公公——回、宮。”
踏我山河,殺我百姓,破我城樓,沿海將士澆血洗劍,換來的不過父皇一句輕描淡寫地“撤軍”?
他們死了家人,死了戰友。
他們或許不懂什么家國大義,什么江山社稷,他們只知道殺人償命。
讓他們撤軍,他們往哪里撤?
家都快沒了。
監軍不懂,父皇不懂,但他祁溶不能不懂。
他是繼任的君王,是百姓的天。
誰都可以不懂,他不能不懂
庭院中漆黑一片。
房間里星星點點的燭火發出冷暗的光。
“回、回宮……”
遠芳凄凄切切地自言自語:“我、我要……回宮!”
他聞到了院中的肅殺之氣,開始轉身狂奔,卻被腳下的石塊絆倒。
“不!不!殿下!祁溶!我是臥龍殿派來的監軍……”
遠芳的聲音漸漸小了,沒了。
*
路驍霆正在院中清洗血漬。
只見風逸大步踏進堂內:“報!緊急軍情!”
祁溶問:“何事?”
“瀕州亂了!”
風逸單膝跪地,道:“瀕州知府宋荊卿被俘!”
樓蒼蘭問道:“亂了是什么意思?倭寇來犯?”
“倭寇根本沒有進城,是城里百姓自己亂了。”
風逸道:“正如許開問所說,倭人在瀕州通商互市,長得與百姓一模一樣。這段日子,不斷有百姓人家死于亂刀之下,衙門的門檻都被踩破。而就在昨晚,瀕州知府宋荊卿被俘,瀕州城門被打開。倭寇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