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
龍塌之上。
張長靈看著身邊男子的側臉,心道:這便是真龍天子。也不過肉體凡胎。他的五官與太子有幾分相似,瘦得形銷骨立,爬上眼角的皺紋掩蓋不住天生的俊朗,兩鬢華發叢生。
她悄悄打開手鐲里的機栝,里面藏著一粒皇后娘娘賜予的藥丸,很小,很黑。
她剛侍了寢,但不能懷上這個人的孩子,否則無數人將喪命于此。
張長靈背對著天子,將藥丸含在嘴里輕輕咽下,心中有些忐忑。
賢親王正平復著呼吸,忽然開了口:“臥龍殿后院的花開了,明日朕帶你一觀。”
張長靈努力維持表面的鎮定,淡淡應了一聲:“是。”
賢親王睜眼看了她一眼:能睡在天子身旁,是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事情?可身旁這個女子卻極是淡漠平靜,既無歡喜,也無熱烈。
“你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賢親王一動不動,閉著眼問道。
張長靈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在怪枕邊人不貼心了。
張長靈翻了個身,伸手將賢親王攬住,故作天真地問:“陛下可是已有心愛之人?”
她的動作到底還是生硬了些。
賢親王睜開眼,垂眸瞥了她一眼,長嘆一口氣道:“算是有吧。”
張長靈展顏一笑,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道:“心愛便是心愛,哪有‘算是’的道理?”
“那朕便給你講一個既算又不算的故事。”
賢親王抬眼看向上方。
看來他今夜興致不錯。
張長靈挪了挪身子,靠賢親王更近些,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等著聽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村中有個男子,名為李四。他見過這世間所有美人,卻獨獨忘不掉一個人。那美人生了一雙妙瞳,能將人的魂魄勾走。可是李四不能娶走她,因為他不是家中老大,那美人是為李家老大準備的……后來,妙瞳嫁給了李大,生了個兒子。李四震怒,殺了他那無能無用的哥哥,也準備將妙瞳的兒子一起殺掉。這樣,李四便能與妙瞳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張長靈聽得入了神,怔怔望著眼前人。
賢親王頓了半晌,才道:“可是啊,陰差陽錯,妙瞳錯喝了她兒子的那碗毒水,當場斃命。”
臥龍殿內安靜得只剩呼吸聲。
賢親王翻了個身,背對著張長靈問:“李四至今不知道,這樣算愛嗎?”
張長靈也不知道了:“算……也不算吧。”
“細細想來,李四與死去的妙瞳其實并無差別,地下葬著妙瞳,人間葬著李四,灰塵落在妙瞳的棺木上,紅塵落在李四的肩上。空余黑夜漫天……”
賢親王的聲音低了下去,似是困極。
張長靈跟著翻了個身,從后擁著賢親王,回味方才的故事,久久無法進入夢鄉。
*
江鎖端著碗,問祁溶:“你送給你‘父皇’的大禮已到祁都?”
他們回到瀕州,住回宋府。
二人正在用午膳,盡是江鎖喜愛的甜食。
祁溶垂眸為江鎖夾菜,應道:“到了。進展順利。”
“是長靈自己要去。”
祁溶補充道:“他哥哥都勸不住。”
他預感江鎖說他歹毒,便先發制人,堵住她的嘴。
江鎖先是一愣,繼續道:“長靈身涉險境,有任何事情都可與太安宮的達多加措通個氣。”
“這個人我記得。”
祁溶想了想,道:“他是烏孫國太子,曾受教于姜太傅府中。”
江鎖點頭,淺淺一笑道:“達多正值年輕氣盛,二人因策論之事爭得掀了桌子。后來,達多經常趁爹爹午睡時,在他臉上畫王八,下午上課,憋得學生們想笑不敢笑,個個面紅耳赤。”
“你少栽贓陷害。”
祁溶笑道:“那王八明明是你畫的,達多最多畫了個蛋。”
江鎖微笑著為祁溶夾菜,笑道:“多吃菜,堵上嘴。”
正在二人享用午膳之時,葉游元匆匆趕來,第一句話便是:“出大事了!可嚇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