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血色鮮紅,流入城里,一條清如明鏡,流向城外。
各流各的,像極了分道揚鑣的人生路。
*
樓蒼蘭駕馬奔走在暴雨中。
西城門還在暴戾廝殺。
火光被暴雨熄滅。
“你的劍呢?”
祁溶見樓蒼蘭奔來,在雨中喊道。
“送走了一個人!”
樓蒼蘭抹了一把臉,也不知那液體是雨水還是淚水。
祁溶沒太懂樓蒼蘭什么意思,又沖入敵陣之中。
西城門的戰況不容樂觀。
準確來說,整個輝州的戰況都沒有站在祁溶這邊。
方才紅丸旗倒下的瞬間,熾煉軍勢氣乍起,奈何十二萬兵力被東西兩邊的敵軍牽扯。
很快,人數的優勢便在戰場上體現了出來,兩軍陷入膠著之中,熾煉軍越陷越深。
樓蒼蘭勒緊韁繩,斜身站在馬背上,伸出手,從地上抄起了一把武士刀,發瘋一般亂砍亂劈,發髻被震得凌亂,發絲貼面。
這世間讓人最難以消化的情感恐怕要數悔恨與慚愧。
時間注定回不去,離人注定留不住。
人的境遇就是這么復雜,不是簡簡單單的非黑即白,可以一刀切成兩半。
他身為人夫,自有守護的職責和使命,可是那日戰況容不得他多有逗留,正如現在一樣。
兒女情長在刀光劍影里被割得粉碎,被撕爛,面目全非。
已經錯過的人,和已經動過的心,就像此時此刻的雨水,落了地,便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樣子。
大雨中,將士策馬來報:“豐川玄已率二十萬倭軍鐵騎入城!”
樓蒼蘭聞言,目光從容而冷峻,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滴著雨水。
他阻止不了倭寇入城,但能拖住豐川玄,為祁溶爭取逃脫的機會。
他緊了緊臂縛,高舉兵符喊道:“熾煉軍聽令!隨我往東阻擊!”
隨后調轉馬頭便朝城東方向跑去。
“樓蒼蘭!”
祁溶在雨中失聲叫道。
樓蒼蘭回頭喊道:“殿下!快逃!”
可是祁溶已被風雷軍困住了手腳,兇猛撲來的偽倭將士,像長了癬的牛皮糖一樣,讓人動彈不得。
主街上
樓蒼蘭與豐川玄狹路相逢。
雨點劈頭蓋臉地砸在地面,血水濺起圓潤的水珠,砸碎青石板路上倒映的人影。
豐川玄衣衫整潔,身騎白馬,撐著一把月白色油紙傘,笑靨盈盈地看著樓蒼蘭,像來自深淵的白無常。
他的身后是黑壓壓的倭軍,時而有戰馬爆出尖利的嘶鳴。
前方,熾煉軍將士已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
倭軍舉兵向前,他們也跟著向前。
不知是誰,一聲奮力嘶吼:“兄弟們!一寸山河一寸血!跟他們拼了!”
一場混戰隨之開始。
殺聲震天,戰鼓轟鳴,閃電照亮天地間的一片血色,照亮鐵蹄下的石板路,照亮刀光劍影里的皚皚忠魂。
巨響中,豐川玄的聲音冷厲清晰。
他問:“樓將軍今夜可是累著了?”
豐川玄說著流利的漢話。
樓蒼蘭早已殺紅了眼,并不答話,喝了一聲“駕”,便朝豐川玄奔去。
長宗弘毅護在豐川玄前面,拔出武士刀策馬迎戰。
兩匹高大的戰馬對沖了過來,樓蒼蘭翻身躍起,屏住呼吸,雙腳直踢長宗弘毅胸膛,將他踹下馬背。
長宗弘毅萬沒料到樓蒼蘭武力如此驚人,出招全在意料之外,他欲重新翻回馬背,卻被樓蒼蘭的長劍砍得縮回了手。
一招一式之間,長宗弘毅很快占了下風。
豐川玄揮了揮手,身后倭寇在吶喊聲中沖向樓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