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
裴越的回答簡單明了,干脆利落。
他腰背筆直地站在堂上,沒有像李子均那樣故意扮成乖覺的樣子,反而隱隱透出一股強硬的氣質。面對高秋的問話,他既沒有誠惶誠恐地躬身行禮,也沒有做出晚輩的姿態,甚至連一聲尊稱都沒有,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這看起來有些狂妄。
但對于裴越來說,這是必須要表明的態度。
既然早早就確定將來的前程主要是在軍中,那他不可能得到文臣的喜歡,基于大梁文武官員的對立情況,如果今日他對高秋卑躬屈膝極盡討好,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都。等將來他進入軍中,誰會服一個軟骨頭?他在剿滅山賊中立下的功勞都有可能被人誣為虛假。
至于這樣做會得罪對方,別忘了裴越如今才十四歲,而且很快就會成為大梁最年輕的子爵,又有谷梁毫無顧忌的扶持,如今更得到皇帝的看重,他的前途已經比很多人要遠大。
如今的裴越不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庶子,要跪在裴太君面前扮演乖孫子才能獲得一線生機。
高秋也想明白這一點,盡管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卻也沒有勃然大怒,只是語調冷肅地問道:“為何?”
裴越冷靜的目光掃過李子均,后者心里沒來由發緊。
只聽他不急不緩地說道:“李子均是豐城侯的嫡長孫,而我不過是區區庶子身份,相差這么大,我又怎會無緣無故與他發生沖突?實際上是今年七月份,李子均帶人在城東綠柳莊挑釁鬧事,被我嚴詞駁斥之后,他滿心羞愧地離去,并且主動賠償莊戶損失五千兩銀子。此事當時有上百人親眼見證,高大人如果想要證人,只需一條手令便可。”
李子均怒道:“你那是訛詐!我還沒告你敲詐銀子,你還反咬一口,簡直豈有此理!”
裴越微露譏諷道:“現在是高大人在問我的話,你懂不懂什么叫禮數,豐城侯府的人就這點教養嗎?”
李子均臉色漲紅,戟指道:“你放屁!你——”
“住口!”
高秋輕斥一聲,看向李子均的眼神里難掩鄙夷,真是扶不上墻的爛泥,之前還表現得人模人樣,但是被人譏諷兩句就原形畢露。
再看向神色淡然的裴越,高秋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便放緩語氣說道:“你繼續說。”
裴越的聲音清朗溫和,話語條理分明:“大人應知,像李子均這樣的權貴子弟,從來都不肯吃虧,當日在綠柳莊掩面而走之后,心中自然不忿,哪里會輕易平息下去。他方才說家仆在都中偶然遇見我,然后便定下后續計劃,此言實在可笑。我從三月末出府去往綠柳莊,大半年的時間只來過京都兩次,在七月之后更只有那一次。”
他轉身望著李子均,目光如電:“我清晨進京,身旁只有數人,既未大張旗鼓,也未與人發生沖突引起關注,怎么你的家仆就能那么巧地遇見我?”
李子均爭辯道:“巧合而已,這有什么奇怪的?”
裴越忽地提高聲音道:“在高大人面前你最好老實一些,我再問你一次,真的是你家中仆人在京中遇見我的?”
李子均想也不想地說道:“當然!這就是巧合而已!”
裴越輕輕一笑,對高秋說道:“大人,他在說謊,所以之前他的說辭皆不可信。”
李子均一臉茫然,那位面白無須的宮中內監饒有興致地看著裴越,坐在他對面的那位軍中將領則表情略顯不善。
一直安靜旁觀的皇子眉頭微皺,他突然覺得這個少年著實可惡。
因為他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做出這種姿態。
高秋隱隱感覺到裴越似乎在不經意間給李子均挖了一個坑,但倉促之時也想不清楚,只得問道:“你所言究竟何意?”
裴越指著李子均說道:“此人說他的家仆在京中看了一眼就認出是我,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今年三月之前我一直在定國府中,從未見過外人。三月之后,我便待在綠柳莊內,亦不曾與豐城侯府的奴仆打過交道,不知李子均所說的這位家仆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一眼認出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