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忠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武威侯府位居開國二十七侯之列,他是比較少見的能夠恢復祖宗爵位的武將之一。在某些私密場合,他常以上代定國公裴貞自比,因為裴貞是開國九公的后人中唯一能夠恢復先祖爵位的俊杰,其他八座國公府都在不斷降等,甚至還有楚國府這樣抄家滅族的倒霉蛋。
當然,寧忠從來不會承認他之所以能晉升到三等武威侯,是因為成安候路敏在開平帝面前的極力舉薦。否則以他之前平平無奇的戰績和履歷,無論如何也坐不上古平大營主帥的位置,更沒機會從三等武威伯直接晉為三等武威侯。
雖然那些年他在路敏身邊鞍前馬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對于其他跟隨路敏的軍方武將來說,寧忠的上位依然是件很難理解的事情。此人貪財好色倒是其次,畢竟沒有弱點的武將很難被人器重,最重要的是他的能力很普通,根本無法勝任古平大營主帥這樣的職位。
沒人知道路敏是出于怎樣的考慮做出這個決定。
可是對于寧忠來說,他覺得這一切是水到渠成。
在古平大營主帥的位置上坐了四年,他愈發變得霸道強硬,聽到裴越突然翻臉的嘲諷之后,他的眼神陡然變得兇戾,一字字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哪里?”
話音尚未落地,寧忠的親兵們便整齊地踏前一步。
裴越擺擺手,示意身后眾將不必緊張。
他淡定地望著寧忠,微笑道:“寧大帥準備謀殺欽差?”
寧忠冷聲道:“你不要血口噴人。”
裴越亦不理會他,轉向那些親兵們說道:“你們打算造反?然后全家砍頭株連九族?”
寧忠對這些親兵倒是很大方,從未在錢財上克扣過,但他脾氣暴躁動輒打罵,故而十分不得人心。就算裴越不開口,親兵們也只是做做樣子,哪里敢真的對欽差動手。此刻聽到那冷硬冰寒的八個字,心中再無半點勇氣,紛紛垂首退了回去。
寧忠不免惱羞成怒,直視裴越便要發飆。
裴越微微搖頭道:“行了,這里沒有外人,你何必執迷于做戲?就算這些親兵包括寨中數萬大軍都聽命于你,你敢殺我嗎?就算你真的有這個膽子,廣平侯谷梁會放過你?太史臺閣沈默云會放過你?陛下會放過你?哪怕是你的靠山,成安候路敏再怎么恨我,也一定會將你和你全家千刀萬剮,給陛下和滿朝文武一個交代,你信不信?”
被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子爵如此直截了當的威脅,寧忠的臉色自然難看到極點,但不知為何他眼神中的怒意漸漸消失。
因為他明白裴越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此事說白了只是口角之爭,他那個提議也只是趁著裴越年輕想要占點便宜。然而總不至于真的因為兩句嘲諷就殺欽差,他的腦袋又沒被驢踢過。除此之外,他并沒有能拿捏裴越的方法。
畢竟他不知道裴越和秦賢之間的真實關系。
只是這念頭雖然想通,想要立刻改變態度卻是很難的一件事,寧忠覺得自己丟不起那個人。
見他沉默不語,裴越淡淡說道:“所以我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很簡單,你出兵援護雞鳴寨,我在戰功奏章上提一筆你的名字,算是還了你的人情。與西吳軍隊之間的對峙,你有你的打算,我確實沒有插手軍務的權力。可是我希望你能記住一點,九座軍寨乃是西境防御體系中至關重要的一環,你要是眼睜睜看著它們陷落,最后卻無法擊敗吳軍,陛下會怎么收拾你,你仔細思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