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偏殿御書房中。
裴越一路神態從容地來到此處,目光平靜地看了一眼靠在榻上的開平帝,躬身行禮道“參見陛下。”
開平帝擺擺手道“平身。”
又對旁邊恭敬肅立的內監說道“給中山侯賜座。”
雖然內監搬來的只是一個圓凳,但這已經是人臣所能享受的極高待遇,放眼朝中群臣,能夠長期在御書房中有座的臣子也僅僅莫蒿禮、王平章和御史大夫黃仁泰寥寥數人而已。
裴越沒有正兒八經當過官,對于很多規矩都不甚清楚,卻也知道這樣的禮遇很難得。
他心念電轉,而后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感激,婉拒道“謝陛下厚愛,臣站著就行。”
開平帝淡淡一笑,溫和地說道“西境大勝皆是你的功勞,這一點朕心知肚明,所以你也不必自謙,坐吧。”
裴越聞言坐了下去,脊梁挺得筆直。
旁邊的內監和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看似沒有任何異常,一個個心中卻很詫異。他們隨侍皇帝左右,對這位的脾性比較了解,哪怕是莫蒿禮或者王平章出現在這里商議國事的時候,開平帝也極少會如此平易近人。
天家威嚴在于規矩,在于等級森嚴的一言一行,如此才能震懾那些位極人臣的俊杰們。
像開平帝此刻這樣靠在榻上面帶笑容的隨和姿態,這些宮人們幾乎從未見過。
裴越對這一點并不敏感,但他也知道皇帝對自己的態度比較好。
開平帝望著他年輕但沉靜的面龐,微笑問道“謝林與張青柏孰強孰弱”
裴越當然明白皇帝將自己留下來是要問一些關于西境戰事的細節,所以也沒有感到意外,稍稍思考之后答道“二者都很強,謝林的大局觀很好,哪怕在北線戰事極緊張的時候都能出手協助張青柏,同時還要看住虎城守軍。張青柏對于機會的把握很強,同時也非常擅長臨戰指揮,殺伐決斷是他給我的印象。不過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太過自信。”
開平帝頷首道“這也怪不得他們,張青柏當年擊敗過你的祖父,謝林從一介家仆成為大將軍,都是極驕傲的人物。”
裴越心中冷笑,這位對西吳那邊的情況如此了解,難道還會不知道對方國內的動靜幾十萬大軍集結發動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開平帝怎么可能要等到邊軍求援才得到消息,再加上虎城守軍的不動如山,當初沈默云的推斷已經全部驗證。
當然,他面上依舊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情緒。
開平帝又道“若是大梁重兵出征,你覺得有多大的把握拿下高陽平原”
裴越怔了怔,略顯茫然地說道“陛下,臣只是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如何敢在這種軍國大事上妄言”
在五年前開平帝改元那一刻開始,朝中重臣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一場曠日持久又勞民傷財的國戰難以避免。從中宗建平七年開始,大梁的國力便已經穩穩占據三朝之首的位置,如今已然三十載,國庫中的銀子愈發豐盈,誰都知道大仗很快就會來臨。
若非西吳突然挑起這場國戰,嚴重影響開平帝的計劃,恐怕此時谷梁已經在整頓軍隊,兵鋒直指南周北面郡縣。
即便如此,這位皇帝心中的想法依然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