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算命都是好事不應驗,壞事逃不脫。”
呂玉仙心想尚若她命理該遭如此劫難,那“克父克母”便是劫難的根源。她恍然覺得,賈杰敏的到來似乎預示著她人生的無盡災難。
此后,呂玉仙寫信讓呂國珍將賈杰敏帶回老家。
呂玉仙癱瘓。賈中華承擔的家務瑣事更重了。體力上的消磨不覺得啥,賈中華感覺曾經沒有的家庭溫暖更加生硬干澀。生硬干澀也沒什么,可是,呂玉仙在生硬干澀中表露的完全是一副上下級之間的命令關系。命令也沒啥,只是沒接到命令,賈中華依然會去完成。這個時候呂玉仙會嘶吼起來斥責他磨蹭。偶爾,賈中華也會頂撞回去。賈中華:
“我又不是你的兵,一切行動要聽你沖鋒的號令。”
又說:“就算你要發號施令,將在外還有所不受呢!”
呂玉仙譏諷眼神。呂玉仙:
“你還‘將’?我打量你也只不過是你媽下在床底下那坨老‘醬’。”
呂玉仙癱瘓。賈中華盡可能去包容。通常情況下,賈中華將屋里一切家務事做完躺倒在床上的時刻最為舒坦。荷爾蒙是怪物。賈中華翻轉身子從棉絮下摸出那本《姓名隱意學》。
忽然,心跳加速。賈中華的眼睛緊緊盯住那對應在呂玉仙姓名隱意的數理上:
禍來見鬼,鬼病纏身,金羊得路,身晚災殃。
賈中華呆呆品著這樣的隱意好不驚惶。原來,呂玉仙遭此劫難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而這樣的“注定”卻解不透摸不著,正因為如此,這才顯得既邪祟又具殺傷力。賈中華非常迷惶,迷惶中又伴著身心的嚴重不安。他為找不到內在聯系無法把控的“注定”滑向而感到多舛命運未來揭示的將又是什么而惶惶不可終日。
人若無懼,剔除思想。但這幾乎不可能。賈中華憂心忡忡感到身不安心不安。因為他的思想停頓在了兒女身上。他看不透命運的前方還有什么厄運等待著他,或說等待著他的家庭。賈中華心底有些憎恨眼前這讀物,可手指卻有些不由自主翻動著。賈忠華越是惶恐,越是憎恨,就越想解讀它,參透它。
賈中華的目光還是停留在那一行晦澀的文字上。難到這所謂的“禍”就是指呂玉仙癱瘓一象?賈中華在心里反復琢磨著。看來,人生的際遇似乎是命運早就擬定好了的。但凡人,如果都有一條必然的命道,那么,這個命道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賈中華強迫自己稍稍放下了些許擔憂。因為每個人看起來似乎都有一條必須的人生運道。他唯有把這一切想得客觀一些,這樣才能卸下些許負重。
稍稍平靜下來,賈中華又將數理翻到對應賈辰華的數理上。從賈辰華對應的數理上,其實,賈中華多少有些了解那個叫“命運”忽呼其來的東西了。只是,賈中華將書放進床腳下的紙箱中,從心理上他欲稀釋這個叫命運的東西。但欲稀釋的被稀釋漂洗,并再一次坐實,這多少令他感覺到有些懊惱。懊惱的同時,令他唯一感到心底滲透出一縷慰藉的是他親自擬定三女兒的隱意。
賈中華就是在這樣的釋放中調節著負重的心靈。可是,他的情緒還沒有退場,夜空中就響起了呂玉仙忽來的聲音:
“中華,你干什么你!大晚上的還不滅燭光睡覺?”
賈中華粗聲回答。只說睡不著正看書。
呂玉仙習慣的方程式是打擊他沒文化。可是,這次她不像這樣說。她說他睡不著是因為還不困,不然就起來將換下的衣服給清洗出來。別亮著蠟燭夠使用一個禮拜的三天便能給耗盡了。
賈中華很想能夠找到一遍純凈的天空,透出天底愜意的底藍。他感覺他一直是在幽黑中摸索著,穿行著,仿佛他就是一位被關閉在小黑屋的偷窺者,只要稍有扒向門縫,剽竊蔚藍,監督者的聲音就抑揚頓挫升揚。
賈中華的心強烈地抵制著這種格格不入的意念,但在爭端中,他不得不屈服。就是在這種沉悶不安的生活中,賈中華低頭默默忍受著、渡過著。工作中吆五喝六的叫喚聲,家中妻子不滿的斥責聲,賈中華是能憋則憋,實在憋不了,當然也會爆發出來。爆發后,似乎唯有既定人生軌跡的書能夠支撐他泛苦灰暗的人生。漸漸地,他將賈元宗在世時對他婚姻的判定看成了他的必然。他又從他南征北戰的足跡中找到了他安然“幸福”的對比。這樣一對比,賈中華便也能夠忍下家庭的紛爭。
如果幸福是自欺欺人,當然,賈中華是不會情愿的。問題是對于歷史的解讀,賈中華除了從整體名族方向看到希望,從小家庭方面,他卻也找到了個體的不幸。在不幸中對比著,雄性的荷爾蒙就會被潛在催發而出。自從呂玉仙癱瘓后,賈中華十有八九都是吃閉門羹。不時的,賈中華也感覺憋屈。他覺得同是身為男人,為何他要比其他男人承受得如此之多?而承受除了家庭里附加外,工作上也令他常常很是憋悶。不時如果趕著搶修車輛,在遇到大戰開門紅的月份,賈中華就得加班。當然,呂玉仙與兒女們就得餓著肚子空等待。好在賈杰婞已經開始學習升火做飯。火爐的負重令她將它放倒地,然后滾動出家到門外的空場地。當然,賈中華回到家里也會表演一番。只是呂玉仙就沒好臉色。她會責怪她將火爐滾動散架弄壞了。又嚴厲指出這就是你父親加班的后果。爭執中,呂玉仙脾氣更怪異了。而這樣的爭吵每每在賈家升著級又平息;平息后又再次升級……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呂玉仙只得寫信讓呂嬡仙來家里照顧。賈中華也覺疲憊。賈中華便也點頭同意。
呂玉仙癱瘓在床一躺就是一年余,當然有了呂嬡仙的照顧,賈中華輕松了不少。賈中話輕松下來后,不時會到張潔勤的單身宿舍小聚一下。
呂玉仙一見晚歸,免不了心底猜疑的茅草一個勁兒瘋長。因此,丈夫走進門,她不是旁敲側擊就是指桑罵槐。礙于呂嬡仙在場,賈中華也不好發作。
病痛能摧殘損毀一個人的好脾氣,而對于原本就沒有好脾氣人來說,命運便只能交由那只無形的大手去演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