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玉仙再出門,賈杰敏不再攆路了。她畏懼的不僅僅是安瓊仙或者劉美貞的家,她畏懼的是猶如流浪狗一般踏空后未知的歸宿。她覺得即便她是收養的,那也得是一家而不是不斷轉手。
人乎?東方日,西落雨?就算是花草樹木,不是也會有浸泡腐壞根莖的時候?她觀察掉落地里的一棵玉米發出倔強的嫩芽,她瞬間歡呼瞬間淚落滿面。她覺得她的生命沒有土壤的庇護。陽光對于她來說來得一點不夠真實。因為她寄予生存的居家不屬于她。
呂玉仙再提出上街,她不去了。呂玉仙十分詫異。街心花園由偉人塑像塑造“三面紅旗”雕塑。她說拆除灰塵大。賈杰剛卻以農村的灰塵攻擊她。仿佛他們的話便是圣旨。賈杰敏只要稍稍回敬便搬出呂玉仙呵斥。賈杰敏很多時候不會變通。賈杰剛指出她一根筋的意識。他說小姨曾經數落賈杰敏如同一只灰老鼠一般,每天都要躲到小樓上去塑她的泥壇壇罐罐,搗毀又重塑搗毀又重塑。賈杰敏知道各自的“軸”。因為唯有這樣的“軸”讓她以灰塵搪塞。
呂玉仙不再勉強。又下令不跟隨便一個人看家。賈杰敏搬了木凳坐到門口。畢竟,呂玉仙最想舍下的是賈杰敏。如此一來,劉美貞家也少了往來。
賈杰敏學會獨處。賈杰婞上學。不時,賈杰敏也希望跟隨賈杰剛玩耍。可是,工礦子弟大都頑皮,且夾雜著一股對農村孩子的鄙視抗拒。反復兩次,賈杰敏發現她無論如何都走不進賈杰剛以及圍繞他身旁的那一小群朋友圈子。但越是走不進,她卻執拗地往里鉆。
于是,追擊兵的角色她幾乎每天都在練習上演。賈杰剛則是斷后的角色。因而,賈杰敏常常會懷念農村廣茂的天地;懷念農村青翠的田野;懷念農村沒有排斥的生活。農村有的無非就是她的不合群。
思念是一把刮骨剃刀。賈杰敏經絡疼痛時,她向往著黑夜。站在夜晚漫天的繁星下,她開啟瞭望辯解的方式來寄托情懷。她完全相信此時此刻的呂國珍同樣也坐在場地上仰頭探望。一股想要述說的沖動涌上心頭。她低啜聲音,如歌如泣……
沒有這樣的體驗,當然,賈杰剛不了解這個。猶如偵察兵忽然察覺這個“新”家伙跟星空對話。他忙上前說:
“你在干什么?”
賈杰敏“噓……!”了一聲,她將手指放在噘起的嘴唇上。帶著稚嫩的童音。她告訴他:
“我在跟外祖母對話!”
賈杰剛智慧的小眼睛中流露出驚詫。賈杰剛:
“你怕是中魔了!”
賈杰敏寫滿了認真樣:
“外祖母教我看過星星。外祖母說,一顆星星就代表著一個人,若忽然滑落,便是那個人亡故了。這是我和外祖母的小秘密。”
賈杰剛就想搗亂一下她。他問:
“那外祖母可告訴你,你屬于哪一顆就要‘翹’辮子的星星?”
賈杰剛像這樣說話,賈杰敏還是有些埋怨。懷著真誠的敬畏心,但她還是仰望星空。賈杰敏:
“看見了么,那一顆最亮?外祖母說了,她是那顆稍暗淡的,說我是那顆幽亮的。”
又說:“哥哥,你相信么?”
賈杰剛:“那你說,此時此刻,外祖母她在干什么?”
賈杰敏:“她一定是跟我一樣的,也在夜幕下仰頭仰望我,但手里還搓著麻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