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這么大年紀,當然不可能是獨居,但這會兒正好是上班上學的點兒,所以屋子里只剩她一個。
老人家都好客,一進門就熱情地泡茶端果盤,甚至還打算去廚房給他們做午飯,好說歹說被俞晚給攔了下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就坐客廳里幫忙穿珠花,一邊陪老人家聊天,不過半小時,就從對方口中得知了不少鄰里八卦——當然也包括她自己家的。
自己幾個月沒回蔚縣,堂姐俞早卻時常回來,每次都是姐夫親自送,大包小包提在手上,整棟家屬樓都對這位俞家女婿贊不絕口。
俞伯娘又愛嘮嗑,每天早上出門買菜都和鄰居們聊女兒在海市的生活,譬如結婚時喜宴擺了幾桌,懷孕后請了個保姆多大年紀,公公婆婆送了什么昂貴家具,連王奶奶這個不愛出門的老人家都知道得那么清楚,足可見她堂姐的幸福婚姻有多聲名遠揚。
而這次之所以俞伯娘要親自趕到海市去,也是因為俞早懷了雙胎——聽說是兩個男孩。
“肚子里揣著這么兩顆金蛋,可不得小心供著么。你伯娘接到電話當天就收拾東西去海市了,著急得很。”
或許是替俞晚感到委屈,王奶奶的語氣中也不免帶上了幾分埋怨:“她也真是!我光知道你姐姐有了雙胞胎,都不曉得你也懷孕了的。之前我還問,怎么俞晚畢業了都沒回家一趟啊?結果你伯娘跟我說什么?她說你那時候死活要非嫁給游略,和家里鬧了大脾氣才不肯回來。”
她搖搖頭:“你伯娘這事辦得不地道。女兒成了大肚婆就趕著去照顧,侄女懷孕了提都沒提一聲,哪有這樣的。”
“……”俞晚垂下眼眸,用力抿了抿唇,沒說話。
而作為負面輿論的集大成者,游略全程在旁邊安安靜靜裝啞巴,直到一抬頭忽然看見女生通紅的眼眶,嚇了一跳,正要說話,掌心卻被俞晚捏了一下。
他愣了愣,而后乖巧閉嘴,繼續低頭串珠花。
“其實,我都不知道我姐懷了雙胞胎的。”
俞晚輕聲細語:“那時候我回家,正巧我姐也帶著姐夫回來了,家里沒房間給我住,我覺得委屈就吵了幾句嘴。后來,他們一直沒聯系過我,我以為他們還生氣,所以……”
她笑得勉強:“我這么久不敢回來,也是擔心家里人誤會。他們總覺得我想要借著當初出錢的名分搶這房子,可事實上,大伯撫養我這么多年,我心里真的很感激,出一半錢也是我的心意。”
“王奶奶,跟你我才說心里話的,我從來只想著出嫁前能有一間屋子住就好,之前吵架,是家里沒問過我就要我把房間讓出去……”
“這房子你出了一半的錢?”王奶奶驚得連卷毛線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晚晚,到底怎么回事?”
“……也沒怎么。就是當時俞翔要念書,家里想在縣里買房,但畢竟經濟上也困難,就賣了兩根老參湊錢。那兩根參是我親媽的嫁妝,還補了些我爹的賠償款,我大伯他們可能擔心我心里會有芥蒂吧。”俞晚嘆口氣:“但我真的沒有那個想法。這次回來,也是因為已經和游略看好了在市里的房子,不然我都不好見他們的。”
王奶奶頗有些不可置信:“太無法無天了!你大伯賣了你親媽的嫁妝買房,到頭來卻想把你趕出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畢竟養了我二十來年,和親父母也沒什么區別,也是我孝順長輩的一份心意。”
“怎么沒有區別,和親父母區別大了去了!”王奶奶氣得直拍腿:“親父母會這樣防著你?親父母會這樣算計你的東西?俞晚你可不能糊涂啊,奶奶跟你說句心里話,人活在這世上,要學會為自己考慮,這不是自私是未雨綢繆……”
王奶奶是位很有正義感的老人家,七十幾歲的年紀,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足以看透很多人心算計。
她叨叨絮絮的,一直試圖勸說俞晚不要這么“忍讓”,愁的皺紋都深了幾分,但俞晚只是苦笑著搖搖頭,說那份錢她給出去的時候就沒想過要拿回來,唯獨感到遺憾的也是失去了親媽留給她的遺物。
王奶奶嘆息一聲,見實在說服不了她,便關心起她打算在市區買的房子。
“市里的房子確實不便宜。”俞晚沒說真實情況:“不過這幾年房子越來越值錢,我想著早買總比晚買好。游略和我都有些存款,再找朋友們湊一湊,倒勉強夠了。”
“這樣的情況,你大伯合該支援你一些的……”
“這種話就不說了。”俞晚笑笑:“他們畢竟年紀大了,為自己親生孩子考慮也是人之常情,我總不能真的要求他們一視同仁吧。”
“唉……”
聊起這些辛秘往事,時間就好像過得飛快,門外傳來忽然傳來急促的咚咚咚,而后是鐵門被踢到的咣當聲響。
王奶奶站起來:“肯定是俞翔放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