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心動,不是羞澀,而是一種無地自容的難堪。
尤其是,看著他西裝挺拔,挽著漂亮精致的女友,和老同學們談笑風生。依舊是那顆耀眼的星星。
不像她,已經徹底從一顆砂礫變成了臭水溝里的污泥。
周斯悅過于狼狽地躲避著對方的視線,不想讓自己被發現——盡管就像游略說的,誰還記得她啊。
但倉促慌亂之間,手肘不小心撞上身邊的人,端著的紅酒灑了對方一身。
她抬起頭,對上游略醉醺醺的通紅眼睛。
“媽的,你沒長眼睛啊!知道這衣服花了老子多少錢嗎?!”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還是剛才注意到她看程遇衡的眼神,男人怒意升騰,一個巴掌就甩到她臉上:“看男人看得魂都丟了是吧?周斯悅,你是哪個牌面的人物啊,你有沒有點自知之明?怎么,難道你還想再寫封情書,勾引程遇衡跟你這個大肚婆好?要不要臉呢你,我呸!”
整個包廂都安靜下來。
所有視線聚焦在此處,周斯悅站在原地,臉頰火辣辣的疼。
她的思緒似乎被冰凍住了,連軀體也無法操控。
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一般,赤身裸體地站著被人打量、嘲笑、譏諷。
“這是干啥,喝多了?夫妻倆怎么還當眾打起架來了?”
“哦呦,我想起來了,游略他老婆不叫周斯悅嗎,就當年貼吧那個,鬧特別大的……”
“我靠,她不會到現在還對程遇衡……這算不算婚內精神出軌?游略這家伙居然被戴綠帽咳咳咳,那個,噓——”
“不過說真的,她那包會不會也彷得太明顯了一點,鏈條顏色都不對了,一個擺燒烤攤的還要買奢侈品A貨,我不理解……”
周斯悅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的包廂,又是怎么走到了江邊,盯著江面發了半小時的呆。
她只知道冬夜的風很冷,帶著幾分濕潤氣,陣陣刮進她的骨血里。
或許是老天都覺得氣氛已經烘托到位了,便在這時候讓醫院給她打來了電話,說:“周小姐,很抱歉通知你這個消息,你的母親齊蘭女士于十五分鐘前沒有了生命體征……”
她握緊手機,極平靜地道了聲謝:“好的我知道了。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醫生。”
“嗯?啊,那個,沒事,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不過周小姐,你還好吧?”
“我還不錯。”
周斯悅笑笑:“再沒有比這更不錯的時候了。”
至少這個夜晚,月光是如此的清明皎潔。
江水被風吹得波瀾四起,在夜色和霓虹燈光中美得不像話。
她張開雙臂,輕輕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所有的寒氣都呼出去——
來到這世上三十一年,她戰戰兢兢、老老實實地活著,很少有不努力的時候,也很少有快樂的時候。
她自卑、懦弱、愚鈍、輕信,悲觀至極,卻又始終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受盡傷害,可從不敢鼓起勇氣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她不是罪大惡極,但她糟糕透頂。
既然如此,就讓她自己來終結,這個女媧隨手甩下的失敗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