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專家終于離開了病房,宋釗生沒有和他們一起走,而是單獨留在病房里,面帶微笑和歉意地對徐芳解釋道:“小徐,真的很抱歉,因為我這個老家伙頭上戴著一頂院士的帽子,反倒是給你添麻煩了。”
“宋爺爺,您為什么這么說?”徐芳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些專家們到來后,她先是緊張,后來慢慢平復心情,坦然地聽著眾人對她病情的討論、分析,再之后,她開始有了厭煩的情緒,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用于試驗的小白鼠,這么多專家圍著她,把她當作了臨床治療的試驗品。
當她剛剛有了這般情緒后,專家們的討論便結束了,一個個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
這讓徐芳不禁生出了一絲自責。
自己,也太小心眼兒了。
怎么對得起宋老的細心問診,怎么對得起溫朔不辭辛勞、豁出去顏面和金錢地帶她來中海,并求得一名院士親自前來為她治病……
宋釗生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間流露出一抹無奈,感慨道:“人啊,不管活到了多大歲數,到了什么地位,擁有了怎樣的名分和威望,都脫不了俗的。就說這些人,有堂堂中海市一家三甲醫院的院長,有在全國專業領域排名前列的專家,有副院長、主任,可是正因為我這個戴有院士帽子的老頭兒,應一位小友相求來給你看病,他們就一個個全都趕過來,先不說巴結討好,起碼,想著能看我問診,能和我討論幾句,就能學到多少東西似的,事實上……唉,不說了,給你添亂啦。”
“宋爺爺,您千萬別這么說……”徐芳恍然大悟,尷尬道:“我感激還來不及呢,一點兒都不厭煩。”
“丫頭,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這種話別在我老頭子面前說,都說人老成精,我都成了精的老家伙了,還看不出你是真話還是假話?”宋釗生笑呵呵地擺了擺手,道:“丫頭啊,你是個有福氣的人,莫說是我,就連之前那些專家們,私下也都會多少流露出一些哭笑不得和慶幸的意思,我老頭子不是在你面前自夸,以你的病情癥狀,若非有溫朔那小子心急火燎地求我,實在是犯不上讓我來問診,那,剛才來的那些,你一個都見不到,更不要說,一大幫稱得上專家的人物,聚在一起討論治療方案了,傳出去就像是個笑話似的。”
徐芳頓時臉頰通紅,一邊想笑,一邊又不得不咬著嘴唇忍住,心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個憨憨的胖子。
恰此時,眼角余光看到,那個魁梧得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在他的身旁,是從小在自己心目中如同高山般偉岸的父親。
徐芳扭頭看去,第一次發現,父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已經有了老態。
他短短的發茬間,已經泛起了灰白。
他剛毅的古銅色臉頰上,已經有了一道道明顯的皺紋。他的笑容不再爽朗,而是寫滿了滄桑,還有那么一絲絲,因為疲累和憂慮,泛起的苦澀。
“爸……”徐芳的眼眶中立刻涌出了晶瑩的淚珠。
“小芳。”徐從軍咧開嘴笑著走過去,抬手撫摸著女兒的烏黑長發,看著女兒因為憔悴而蒼白,瘦了好多的面孔,不禁心生酸楚,鋼鐵般的漢子,眼中也泛起了淚光。
站在門口的溫朔,看著這一幕并沒什么感動的酸楚,只是與那位神色和藹,面帶微笑的老院士對視一眼,笑了笑,拋過去一個“您厲害!我懂了……”的眼神兒,接著,便是滿心的,五體投地的欽佩。
還有那么一絲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