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良遇到的,不是什么詭奇兇險,也不是被人欺凌的狗血事件,而是在那些年很普遍,卻又著實令人惱火的民工工資拖欠,甚至賴賬的事。
那一年溫朔入京,閆良是他參加軍訓時的教官。
也是在那一年,閆良退役。
閆良是燕云省趙都市南部,與豫州省相接的偏遠農村人。
一個初中文化,農村出身當了幾年兵的小伙子,退役后回到家鄉能做什么呢?憑著有膀子力氣,能吃苦受累,自然而然地進入了鄉下的建筑隊,吃苦耐勞加上好學,從搬磚和泥的小工,到掌刀砌墻的大工,學會了簡單的測量、計算等等,再到小小的工頭。
從農村蓋房砌墻,再到縣城,到山里……
從最初一個月掙幾百塊錢,到后來一個月一千多,再到成為小工頭包小活兒之后,掙得更多,但也只是去年和今年,每年掙十萬左右。
這就是閆良退役這幾年的人生歷程。
簡單平凡中,有辛苦卻沒有辛酸,有勞累也有幸福,出最大的氣力干著又臟又累的活兒,掙著最干凈的錢。
踏實。
今年夏天,他經人介紹,帶著二十多個人來到了京城的一處工地干活兒。
工地距離溫朔的公司不遠,緊鄰著華遠開發的頤園小區東邊,同樣是一個小區,規模相對較小。
閆良帶著兄弟們辛苦地干了半年。
但他們干得很開心,因為京城到底是首都,就算是他們這種底層的農民工,盤算下來掙到的工錢,也比在老家掙得多。而對于閆良來講,掙得就更多了,他計算過,拋開伙食、住宿,以及給兄弟們比在老家時更高的工資,他自己這半年,能到手七萬多。
另外,還有一批到京城后置辦的工具、器械。
在京城這半年,他一廂情愿地和建筑公司的老板、經理們保持著極好的關系,幾次主動請他們吃飯,也不藏著掖著,直言干完這里的活兒,還想繼續在京城發展,希望以后能多合作……
上星期工地就已經停工了,閆良讓兄弟們先回去,自己留在京城等著公司那邊給結賬。
一推再推的,還能推到哪兒去?
閆良不是沒擔心過工錢要不到,只是那些年,農民工在城里干活兒往往都是抱著無奈的心態去賭,去搏一把——工錢高,比在村里掙得多;再者,往往只要在工地上開始干活兒了,就陷入了一個沒有任何辦法的死循環中,小工頭去大包工那里支點兒零花,大包工去建筑公司支取些工錢,經常性地支不出錢來,甚至還要被各種難聽的話語懟,被甩臉子,卻只能腆著臉低三下四不能發脾氣,因為……
對方只需要很簡單一句話,就能斷了你的念頭:“愛干就干,不愛干滾蛋!”
得了!
雙方翻了臉,那你之前干過的幾天甚至幾個月的工錢,就更難要回來了。
好話說盡,多半也是得到這樣的回應:“哎呀,不要著急嘛,最近公司資金緊張,再等等我們把工程款要回來了,立馬就給你們結算,幾百萬上千萬的工程款,差你們這幾十萬,幾萬塊錢?”
“別催了,到最后一塊兒結算,這隔三差五你拿三千他拿五千的,算賬都費勁!”
于是,民工們、小包工頭們,只能憋屈著、無奈著、希冀著、窩囊著繼續干下去,每天膽顫心驚辛辛苦苦著,自我安慰著:“人心都是肉長的,咱們干了活兒,他們總得把工錢給咱們結了,只是早早晚晚的事兒嘛,不急,誰還沒個難處?”
閆良已經去公司催要過好幾次了,他每天就近住在一個停車場的小旅店內,一個床位每天晚上十五塊錢。
吃飯,就只吃最便宜的,要么一碗炒餅,要么一碗面條……
雖然很苦,雖然催要了好幾次,但閆良并未失望,因為建筑公司那邊態度挺好的,只說年底了,他們正在催著工程款,大概也就這幾天,讓他安心等待著,不用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