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琴一言不發,被兒子攙扶著,神情極度萎靡地下了丘陵,被兒子扶到副駕駛的位置,還細心地幫她系上了安全帶。
溫朔駕著車,速度盡量放緩。
鄉村田間的小路坑洼不平,顛簸得厲害,母親又剛剛經歷了一場并不算悲慟,卻是宣泄了十幾年苦悶心酸的大哭,難免會腦部缺氧,身心乏累,容易暈車,那樣會更難受的。
終于駛到了相對平緩的水泥路面上時,溫朔這才稍稍加速,眼角余光發現母親睜開了眼睛,精神和情緒好了許多。
他從置物盒中取出口香糖,一只手撕開一塊遞給母親:“媽,嚼塊口香糖吃,緩解一下情緒和暈車的癥狀。”
“我沒暈車,就是累了。”李琴輕聲道。
“吃一塊兒吧,補充點兒糖分。”溫朔笑道:“也能提提神。”
李琴露出了一絲笑容,接過口香糖放進嘴里緩緩嚼著,她的神情,忽而又變得低沉、嚴肅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溫朔能察覺到,母親的情緒又有異樣的波動。
而且,是那種突然間的升高。
隨即又迅速回落,消沉。
再漲……
跌落!
“媽,您在想什么呢?”溫朔無比擔憂地問道——他判斷,這種情緒高頻率的大起大落,應該是母親正在猶豫著,做出什么決定。
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所以才會突然下決心,又不得不放棄。
李琴看了眼兒子,眼瞼微垂,旋即抬起直視著兒子的側臉,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般,說道:“朔,以后我不來給你爸上墳了……你已經長大了,以后,自己來吧。”
“哦,行啊。”溫朔點點頭,毫不在意且理所當然地說道:“其實我早就想著跟您說,您不用來給我爸上墳的,您看看咱們老家這邊兒的鄉下村里,上墳可不就是男人去嘛,婦女幾乎都不上墳。”
“……”李琴張了張口,卻沒有說什么,眼瞼垂下。
溫朔扭頭看了眼母親,微笑道:“媽,說句不該我說的話啊,其實您給我上墳這么多年了,也算對得起他了,而且自從他去世之后,您一個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實在是不容易,我想我爸在九泉之下如果真的有知,也只能感謝您,還得內疚虧欠了您太多,對您不能有絲毫怨言。”
李琴長嘆了一口氣,扭頭苦笑看著兒子,道:“為什么不問問我,為什么突然決定不來給你爸上墳了?”
“嗯?”溫朔面露詫異,扭頭看了看母親,視線繼續看著前方,微笑道:“為什么?”
李琴扭了扭身子,又企圖坐直一些,卻被安全帶拉著,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秀眉微顰,旋即坐了回去,仰著臉闔目輕聲說道:“媽想嫁人了……”
“啊?”溫朔踩了一腳剎車,扭頭看了看母親,又急忙看著前方,稍稍靠邊和一輛農用三輪車會過去,再次看向母親,道:“媽,您剛才說什么?那三蹦子噪音真大,我沒聽清楚。”
他不是沒聽清,只是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李琴一扭頭,似乎話說出口后,更堅定了她的決心,聲音更大了,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媽我,想要嫁人了!”
“嫁人?!”
溫朔急剎車靠邊停下。
他神情錯愕地看著母親,一時間聰慧無比的腦袋,竟然有些停止了運轉般,一片空白。
娘要嫁人?!
縱然溫朔如今已經修為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何種境界,但肯定很高,心境更是在修行和社會的歷練中強韌得堪稱八風不動穩如泰山,可這則消息,仍然把他給震得頭腦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