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河的蓮花燈,打著旋挨上又散開,在夜色中托著一團又一團的火前行。
從橋洞那劃過來一葉扁舟,船頭立根桿子,上面吊個竹絲燈籠,輕巧又透亮。劃船的是個漢子,他是來趕燈的,要把河燈趕到該去且避著人的地方,燭火燃盡后會有人撈上岸。
不然河燈不盡,漁船不能行。
阿夏從橋欄桿上直起身,才看到這橋廊底下的燈籠形狀各異,肚大色紅的鯉魚燈,渾身泛白只有對紅眼睛的兔兒燈,也有不知誰做的元寶燈,涂的色本就黃,還讓燭光把色染的更深。
俏趣一點的是孩童自己做的燈籠,歪歪扭扭的,頗為可愛,有粽子燈,頭長尾尖的月燈、四不像的虎頭燈、只有花形沒有花瓣的花燈。
不止廊橋,柱子上或外頭的樹梢、石欄都有孩童的燈,湊近點還能看見紙上歪七扭八的字,寫了名姓,何時做的燈,還有奇奇怪怪的話語。
阿夏年年都會挨近看,因為上頭的話著實很好笑,諸如:阿娘說要寫吉利話,我不曉得什么是吉利,難道要人跟門前的樹公一樣老嗎?
也有的就寫,我的燈籠要掛在清風亭過來第二顆柳樹上,旁邊有個洞,上次燈籠沒照到,摔了一跤。我要燈掛在上面,不讓洞再做壞事。
那燈籠上還有人回道,知曉此洞,已補勿擔憂。
還有的更好笑,寫燈神在上,保佑保佑,明天不用去書院。亦或是保佑小考能得個乙上。
這些燈籠從明月坊起一路掛到書院門前,因大多孩童所做的燈籠出自臨水書院,也是希望這求學路上能不那么枯燥無味。
掛燈籠的地方還有不少攤子,基本上全是筆墨,不賣,要用筆得交一文錢,方便大家能在燈籠上寫字,回復孩子所說的話。等明日一早他們能找到自己的燈籠,也能見到那些來自陌生人的回話。
阿夏掏錢拿了兩只筆,一只遞給盛潯,往燈籠旁走還不忘問盛潯,“哥,你以前會在燈籠上寫什么?”
“每年寫的都不一樣,”盛潯想了想才說:“有時會寫先生不要再布置那么多課業,得熬到三更天才能寫完。要不就寫,船只出海平安。”
他還真不會寫好玩的話。
“我寫的更好笑,”阿夏回想起自己年少時,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我好多次在上面寫我明天要吃什么,說要吃油條、糖糕、小米糕、紅糖小圓子,我娘那時怕我吃壞了牙不讓吃,看到這就笑我,說我在報菜名。”
她越說聲音越柔和,像迎合這河面的夜風,“不過后來我們家每天早上吃的東西都是我在燈籠上寫過的。”
阿夏側頭去看燈,聲色又輕快起來,“但也有一次,我不想睡覺,我娘就嚇唬我,說外頭有專門抓小孩的大犬,老大一只了。然后我就在燈籠上寫,官府要把抓小孩的大犬給關進牢里去。”
像這樣的事情,小時候阿夏還干過很多,讓人啼笑皆非。
“確實是你能干得出來的事情,”盛潯話里都是笑,他都還記得小時候阿夏做過的事情,拿根竿子去趕水鴨,結果被竿子給絆倒。大夏天的要玩水,整個人栽進水缸里,還好只有一半的水,趴矮墻上逗貓玩,貓不理她就學貓叫…
長大了知曉要矜持一些,不過好似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阿夏應他應得很理直氣壯,而后讓他跟自己蹲在那些燈籠前,揪幾個燈籠回,她看到有只燈籠上寫,好想當明月河的船,想游就往前游幾步,不想游就停在岸邊。
她很認真地寫下,那我想當天上的云,想下雨就變烏云,不想下就找個山頭窩著。
盛潯看著她寫的失笑,沒想到阿夏把那個燈籠遞到他手上,一本正經地道:“你也寫一句呀。”
“寫什么?”盛潯嘴上這么說,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接過,他自覺自己這個人還挺無趣的,想不出什么話來。
他就磨磨蹭蹭寫下一句話,船行水面,動則即安。
“為什么寫這句話?”
阿夏抱著燈籠細看,好奇地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