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潯起身,手指著河面的船,他說:“當船戶有很多忌諱,怕翻船怕遇風雨天,所以要祭海祭河祈風。可做船也不容易,碰上這樣的事,大多都會損毀,所以他說要當一艘船,我只能祝他平安。”
他很順著孩子的想法,既然要當,那就當一艘平安劃行的船。
“說的很有道理,”阿夏贊同,她想了想又拿著毛筆在燈上畫了艘小船泊在水面上,兩個小童坐其中。
寫了句背過的詩,一葉漁船兩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再把這盞燈掛回到石欄上去,讓它看著河里的游船。
她看著燈籠底下的臨水書院才想起來,“上次你托我說書院的事情,我跟我大哥說過了,他也已經問過。進去得轉到另一個先生那里,他的課業慢,說小孩能跟上。等兩日后帶成子去就成。”
“那成子應當會很高興,”盛潯的目光很深邃,面上卻帶著笑,“我也很高興,沒有耽誤這樣一個聰慧的孩子。”
他說:“阿夏,多虧你了。”
“我不過就說了這一句話,”阿夏全然不放在心上,她還歡喜地道:“這樣明年的新火節,又會多一個孩子的燈籠。”
“是,”盛潯摸摸她的頭,哪管阿夏整日說自己都做不成什么事,可他覺得能這樣活著真好。
這一路上他們兩個在很多燈籠上都回了話,看見特別引人大笑的,阿夏還會讀出來,和盛潯邊笑邊回他,看見說不想去書院的,他們還裝模做樣寫了書中自有黃金屋,要勤勉。
一路從橋頭南走到橋頭北,花燈漸少,人卻圍得很多,阿夏是個特別喜歡湊熱鬧的人,當即拉住盛潯不讓他走。
“我都打聽過了,這里今晚有打樹花的匠人來,我們先別走,找個地方看看。”
盛潯也很配合她,指指旁邊的酒樓,二樓敞開的窗恰好能看見這里。
進了酒樓不買點什么也不好,這家酒樓最聞名的是排骨年糕,盛潯要了兩份,叮囑他們晚點上,便帶著阿夏上到二樓。
從窗戶往外邊看,正好能看見一團火紅冒著煙氣的火在蕩,那是打鐵匠所用廢鐵熬出來的鐵水。
打樹花原本隴水鎮是沒有的,放了煙花爆竹頂多了,不過許多年前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幾名鐵匠后,逢年過節都有熱鬧瞧。
對于見慣了小打小鬧的爆竹,打樹花無疑是震撼的。專門做這個的匠人頭上帶著帽子,還要帶斗笠,身上穿專門的羊皮襖子,需要反穿免得沾上火花燃起。
用浸泡好幾日的柳木勺子,從盆子里舀一勺鐵水,還冒著火,匠人擺好姿勢把鐵水猛地甩到后頭的青磚墻上,鐵水一碰到墻,噼里啪啦一聲響,迸濺出萬千火花。
匠人左右揮轉柳勺,火花也跟轉,滴落在平地上像是鋪了道光,濺射出的火花匯聚到光里。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阿夏趴在窗前,連歡呼聲都不敢出口,那些鐵水變成金燦燦的花,短暫照亮后又歸地面。對面船上有人吹起笛子,彈起琵琶,曲調熱烈。
四面八方都站滿了人,遠處的天也閃著一團團四散的煙火,偶爾幾聲爆竹響,散落滿地的星子,大家即使看過不少次都依舊能被震撼住。
阿夏在那里看了很久,跑堂的才來敲門,問現在要不要把年糕給端上來。
盛潯讓他拿上來,阿夏才依依不舍走到紅木凳上坐著,她撐著腦袋,感覺自己無法描繪出那種景象來。
滿腦子都是火樹銀花,不過思緒很快被跑堂的打斷了,他把兩盤排骨年糕放在桌上,還道:“兩位慢用。”
有了吃的,阿夏總算能不去想打樹花了,她低頭看那白瓷盤里的排骨年糕,色澤紅潤,裹著一層濃稠的湯汁。
對于愛吃年糕的鎮里百姓來說,一年四季都能搗著吃,不過這年糕吃起來總不如晚稻剛熟,又恰逢年節時大家一起搡的年糕吃著好。
不過這家是請了師傅一日日專門搗年糕的,出來的水磨年糕也不差什么味,做排骨年糕的手藝更是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