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水鎮是有慈幼院的,雖說此地富饒,民風淳樸,可早架不住一些人生而不養,或是家里貧困且又難以負擔那么多子女,養不起就往富人家或是衙門口扔。
所以幾十年前官府募得銀錢籌辦了這所康寧慈幼院,選了不少風評好的奶娘來。又怕那些人將孩子隨意丟棄于某個角落,就在建好的院子外頭專門鑿出個方形的洞,放置推拉抽屜,只要嬰孩放到這里來,就能被看守的人帶到屋里,此叫置嬰點。
正是因為如此,其他地方知曉后,便將養不下去的孩子送到這里,導致早些年慈幼院人滿為患,招的奶娘都不夠用,只能加派人手。
也就是現下沒有多余的苛捐雜役,田賦收的又少,哪怕是山里頭,只要有手有腳,這日子能過下去。不至于把好好的孩子往別處扔,慈幼院的人才少了些。
當阿夏一行人走到慈幼院門口時,門敞開著,屋門口坐了兩個老太太在說笑。
小一點的孩子在橋邊上蹦來跳去,互相追逐打鬧,稍微有點身量的,則坐在石欄邊支的攤子前,也就是擺了兩張小木桌,上頭放著幾個小木盆,還有些罐子裝的小料。
不待她說話,之前一直抱住石獅子的女童跑過來,仰著頭問她,“姐姐,你們是來買東西的嗎?”
阿夏瞧她瘦弱,眼睛卻很有神,順勢蹲下身來,“你們賣什么呀?”
女童掰著手指回她,“賣青草糊和白玉蘭,青草糊是大花婆婆和小水婆婆教我們做的,白玉蘭是大家去山里摘的,可香啦。”
阿夏有意逗逗她,“那賣多少呢?要是買的多會不會便宜一點。”
“都賣兩文錢,”這個價錢女童是知道的,不過說到后頭,眼神就有些飄忽,往對面看去,才小聲地道:“買的多會送一點點吧。”
“那你們賣的錢會拿來做什么呀?”
山桃瞧她伶俐可愛,也忍不住問她一嘴。
“留著呀,婆婆會給我們買好吃的,”女童貼近她們,捂著嘴巴悄悄地說,“還會給我們每個人一文錢,攢著就能等貨郎阿叔過來換東西了。”
“這般好啊,”阿夏摸摸她的頭發。
其實大家又何嘗不清楚,慈幼院已經這樣許多年了,沒有父母庇佑的孩子要過得更難些,雖則吃飽穿暖不成問題,可更多的也滿足不了。
所以這些從小看顧他們長大的奶娘,現如今又熬成婆婆,自然不忍心如此,就教他們從學會做簡單的吃食開始,每晚在這橋頭支攤。
一則為謀生,二則為以后出了慈幼院有個糊口的本事,三則是教他們自立自強。
以至于這些年歲從五到十六的孩童,靠著自己的本事,年年春賣梅花、蘭花、薺菜卷、春筍、楊柳條;夏賣青梅、榴花、梔子、艾草、青草糊;秋賣鳳仙花、山核桃、桂花、板栗、糖芋頭;冬賣醬蘿卜、白菜、湯圓、花糕等。
才有了長大成人后糊口的本錢,靠著這筆錢能把日子過下去,又將賺來的錢捐給慈幼院,日往月來,周而復始,薪火相傳。
就在她們問話的間隙,其余在玩的孩子都圍過來,也不說話,只是睜著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靜靜地瞧著。
盛潯本就喜歡小孩,自然受不住他們這樣的眼神,當即掏出錢袋子來,他說:“大家都喝點,我買個七杯先,不夠到時候再買。”
“那籃子玉蘭花也買了吧,瞧著正是剛從山里摘下來的,”阿夏倒不是同情他們,只是覺得孩子都太小了些,沒人買眼睜睜瞧著花枯去,總有些讓人難過。
“我先說好了,我跟你們可不是一道的,”小阿七連忙開口,“我買一盆,家里好幾個哥呢,胃口大,指定能吃完。”
他純粹就是看見孩子堆里有幾個年紀跟他家小九相仿,一時真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