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打進寧興府,他再上官驛的馬車,上面的人都躲著他往遠了坐,還時不時拿恐懼的眼神偷偷看他。
他估計自己這幅尊榮已經是介于獵戶和山賊之間了,威懾力和從前露出個花臂加戴金鏈子的總和有得一拼,妹妹弟弟真的不用擔心他的出門安危。
說來也怪,寧興府雖然也在北方又下過雪,此時卻好像深秋,褐紅的葉子隨他的行程掉了一路,瀟颯西北風卷吹天地,秋高氣爽天朗云清,寂寥蕭條中又有清新明快的心聲。路上風疾,但冷而不寒,即便穿得太多被熱出一身汗,卓思衡還是興致勃勃流連未曾見過的明艷秋色,心情疏朗開闊,也不覺一路辛苦多艱,更想著將來必定要帶弟弟妹妹來此地賞玩一趟。
北都云中位于寧興府正心一點,西有彌陀嶺相護阻隔北地寒意,南通京寧運河捎帶來彼方富庶,而這里的城墻,比卓思衡見過的寧朔還要更高云中城城墻皆以深灰堅巖壘砌而成,仰觀落帽,脖頸酸脹,渾然如山岳,輕松壓過寧朔土墻筑城的氣勢,給人不可欺的莊肅之感,三門依次列開,最大的一個能三車并駟穿行而過。
饒是卓思衡此時比當年入寧朔城時成熟許多,仍然被好奇心與新奇感驅使,四處瞧看,被守軍入城盤問時臉上還帶著訝然的驚艷。
不過他倒仍是保有始終的細心,發覺入城隊伍的前后有了許多書生學子模樣的人,想來都是齊聚一堂到此解試。
忽然,他有種不詳的預感,這么多人來這里考試,不會現在訂不到合適的房間了吧
卓思衡心下一沉,也顧不上再欣賞大都市的繁華,緊趕慢趕入城,問路找到貢院附近,詢問了許多家開在這里的客店腳店,都已無了房間,他先是略有些著急,但很快有了主意,再往遠走幾條街,繼續詢問。
其實他本不想去問那些看上去就比較豪華昂貴的客店,可是如今也顧不得許多,先找到落腳點才是要緊,于是就近走入一家叫東望樓的客店內。
這處果然與之前去過的小店不同,雕梁寬廳列了至少三十幾張古樸的方桌,幾乎坐得滿滿當當,中庭一小處天井里種著棵九曲楓槭木,緋葉隨風紛紛落至堂間,觸目可及皆是富貴清雅。
此時已有閑坐的客人朝他望過來實在是這一身裝束想不惹眼都不行。
卓思衡只是目光掃過便知這里大概自己是住不起太久的,但一路并未花銷很大,銀錢富裕,于此小小修整一晚再想他法也不失為一個主意,于是便問柜前的小二“請問還有普通的房間么”
小二打量他一眼,問道“客官是跑途的行商”
“我是來應試的。”
他話音剛落,臨近一桌忽得爆發出一陣笑聲。
“各位兄臺,在下便說如今我朝圣主當國吏治清明,學風漸起遠達千里,你看,連不知哪個山溝里的狗熊都爬出來考科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