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開錄才三天,不過是在旁邊歇會兒。”范表弟沒讓茶侍入內,而是親自給卓思衡住滿茶盞,“表哥從朔州至此一路辛苦了我以茶代酒給你接風。”
卓思衡感受到他純質的欣喜熱切,一飲而盡,卻見范表弟飲茶時手腕露出一截青紅。
看到表弟的手腕都被自己捏紫了,卓思衡十分愧疚,肅容道“是我不知輕重,實在抱歉。可還疼著”幸好是左手,不然要是耽誤表弟寫字可就是他天大的過錯了。
范表弟露出他漂亮雪白的牙齒,笑得十分開朗“表哥手勁兒真大沒事的回去擦點藥就好了我也不想如此無禮,可是我卻只知道表哥姓氏,連名字都不知道,只能用唯一可相認的徽記來辨明不得已出此下策,我該求表哥莫怪才是”
說到這里,兩個人才意識到還不知道對方名字,相視良久,忽而大笑。
“表哥,我大名希亮,表字容白”
“愚兄名思衡,表字云山。”
互相確認了名字,以后就好找了。自報家門后,卓思衡發現自己比范希亮大兩歲,當年自家獲罪離京時,范表弟正隨父親在外赴任,他父親瞞下消息,兩年后母親才得知此事,便開始終夜哭泣。
“奇怪,為什么姨母會不知道我的名字”卓思衡算了算,宋良玉生下自己的時候,姨母已然出嫁,她們那樣要好,怎會只知道姐姐有個兒子,卻不知道名字
“母親是遠嫁給父親的,那時我全家尚在威州,表哥你家在帝京,千里之遙,縱使她們姐妹情深,卻有千山萬水阻隔母親說曾與姨母通信,知曉表哥齒齡,而后給你命名的周歲時,我家又調去肅州,期間書信恐有遺失。不過我也一直很奇怪,母親也在我出生時給帝京寄去過消息,怎么姨母居然不知道我”范希亮說到此處也很迷惑,只能自己解釋給自己,“許是中間又有遺漏”
那時他還沒知曉世事,許多東西都記不清了,都是聽母親后來說的,如今和表哥談及往事,他也不甚清楚。
卓思衡雖有疑惑,但想著問過姨母本人便知緣由,于是便問道“姨母身體安康”
范希亮看著他,垂了眸目放下茶盞道“母親是貞元元年故去的”
卓思衡呆愣半晌,不知姨母竟已去世九年恍惚須臾方才說道“我娘也是這年末尾去了的”
二人許久不語,想到各自母親姐妹一場,卻在一年內相繼病亡,至死未能再見一面,心中都有悲辛無盡之感。
然而他們二人卻還能有緣得見,焉知不是她們二位在天之靈庇佑
卓思衡拍拍范希亮后背,似是安慰,想起自貞元元年至去年的九年間,還是不斷有人以亡故姨母的名義寄來東西,想必是姨母生前曾囑托過容白表弟,故而他始終堅此遺愿,問之,果真如此。
范希亮也重新流露笑意來解釋道“母親臨終前讓我切記勿忘此事,我身為人子為母親遺愿奔波乃是不可推辭的孝道,而身為君子,承此一諾也是必然要踐言的。表弟我雖尚未有功名傍身,但也讀過圣賢書,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