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只看一眼便道不好,也不再換衣服,三步并作兩步沖出書房直奔正門,跳上陌生馬車對車夫說道“帶我去見你家大人。”
車夫也不以為奇,只應聲后便驅策馬匹行進。
卓思衡撂下車簾,握著織金的巴掌大口袋一路沉默思索。車子沒拐幾處路便停了下來,周遭忽然安靜下來,仿佛進入到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車再停下時又過了一小會兒,車夫將簾子掀開,但見天色將晚欲晚流藍漸深,霞光侵染之處是一座三層高的臨水闌干樓屋,周遭盡是掩映青翠,不見遠處人影。
車夫同一位方才走至近前的男子說了句什么,那人便引卓思衡踏進樓屋,直抵三層,此處只有一扇緊閉的門,陳設古雅質樸,盆栽并無疏艷皆是濃葉,可見此地不俗。看著像是茶肆,卻比尋常市井茶肆要隱秘和高雅得多。
“客人正在等您。”
說完,侍從便自行離去。
卓思衡只得自己推門而入,室內寬敞明亮,長長的矮塌之上擺著矮腿方桌,上面茶具一應俱全,此座正鄰窗憑欄,視野開闊甚至依稀可見自家宅院,而紫竹編席之上列坐的,正是信物的主人。
“下官見過沈相。”卓思衡雙手碰上金絲錦袋,恭敬道,“沈相相邀只需直說,下官莫敢不從,實在無需動用圣上欽賜的金魚袋,還請大人收回。”
本朝雖無真正意義上的宰相,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參知政事可以當做實權上的宰相與副宰相,而拜相的象征便是皇帝給自己屬意的大臣加封稱號同時,賜予“賜紫金魚袋”的禮遇。
這個錦袋里有一枚純金打造的魚符,關鍵的混亂時刻,甚至可以用于當做兵符來使用。
沈敏堯便是它的主人。
沈敏堯接過魚袋,也不擺朝堂上的架子,只讓卓思衡落座,說道“如今想同你說話卻有一些不方便,此地名為言雍樓,聽聞樓上風光大好又避世安靜,適合如今你我以各自身份在此言說些不能在朝堂上說得公事。”
在卓思衡的印象里,沈相為人中正通直,但極少發表自己的意見,皇帝贊他慎言也不無道理。這樣的人剛一見面就說如此敞亮的話,卓思衡一時有點不習慣。
“下官聽命。”他也只能這樣說了。
“你我不是朝堂和衙門里見面,不必如此自稱,今日之事需快言快語的深談,而非幾句依禮嚴稱便能待過的淺顯之話。”
沈敏堯替卓思衡說著倒了杯茶,好像就在告訴他今日的尊卑并不重要一般,卓思衡哪敢受此禮,但也不好再多說,于是雙手接過以示鄭重。
果然是好茶,他輕啜一口便有齒間留香,只是眼下無心品嘗,卓思衡輕輕落下茶盞,也同樣直言道“不知大人今日要與我談些什么”
沈敏堯看著卓思衡,一字一頓道“云山,請姑且允許我這樣叫你,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但也是時候稍讓朝野局勢略緩和些了,你若要改革弊端,激進的朝議絕非最佳施展的氛圍,舒緩一下對你和對政局都是有好處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