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辛苦。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公主,皇兄去世,留下一份尊榮與富貴便是最好的結果,那她當然可以每日娛情愉心,她也已是知天命的年歲了,雖膝下無有子女也無天倫之樂,可世間如此繁華,天下第一富貴鄉中盡情消受來也不是難事。
但她不是。
她從皇兄手中接過的不是富貴和安樂,而是權力和責任。
輔國大長公主的名頭即是尊榮,也是負擔。
這些年她所經手的政事頗多,雖大多與宗親及宗廟相關,卻也有牽扯之事,也曾為朝廷修筑次官道要占用藩王土地之事,親自去到千里之外調停說服、恩威并施,其中辛苦,怕是本朝除去鎮定二公主以外任何一個公主都未曾體會過的辛勞和疲倦。
但她卻對已得到的權力無比著迷,為自己深以為傲。
卓思衡陪伴大長公主一同沉默著,他沒有等來回答,只等來一聲薄如蟬翼般的輕輕嘆息。
“這個答案,殿下心中了然,不必說出來臣也能明白。”他輕聲道,“清閑日子有清閑日子的好,可是,心存了抱負,再想輕裝上陣面對生活卻是無有可能了。阿辰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能快樂,我也希望她能像她的姑母一樣,在舉世無雙之上更進一層樓,變為世間的絕無僅有。”
說完,卓思衡向大長公主深深一拜道“臣不能令圣上久侯,先行一步,請殿下見諒。”說罷他踏著清朗月色,從容離去。
大長公主劉莘吉望著他的背影,只覺月光之明,今日猶勝白晝。
皇帝親自至龍興之地祭祖可謂是皇家祭祀里的重中之重,整個祭祀光是流程就有七日,大祭小祭禮儀之范能繁瑣至極,可是卻也是皇帝權力的彰顯,半分也不可馬虎。
更何況這次祖祭的次禮均由瑤光公主劉玉耀從旁協助父皇劉煦。
次禮祭是個奇妙的位置,聽起來職能僅次于主祭,可卻連襁褓里的嬰兒也當得。
因為這個位置大多是留給皇帝的繼任者。
這也是卓思衡無論如何也要劉煦帶上瑤光公主奔波千里的緣故。
當然,也不只有繼任者做過次禮祭。當年英宗在鎮定二公主的襄助下平定叛亂、再造江山,為告天敬祖,彰顯正統,英宗帶著兩個姐姐于天下安定后至麟州行大祭之禮,便是讓二位公主以匡扶之功行次禮。
有了這個先例,暫且無有子嗣的劉煦讓唯一所出的女兒來代行之事也無有阻礙,許多人都以為與其先讓一眾人為了這個位置暗中齷齪爭搶不止,不若早定下一位可以服眾的人選,免去好多紛擾才是上上。
用大長公主的話說,是卓思衡太懂得利用人在時局晦暗不明時微妙的博弈心理,那種我不能穩穩拿手的事,寧可不去爭搶也不想落入到競爭者手中的心態,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上。
最危險的瑤光公主反而成為諸位宗室心中最合適的次祭人選,當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