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藺抬臂隨意搭在浴桶邊沿,聽蔡田于屏風外稟告情報。
“洛州那邊,起義之人打著前代廢太子的旗號,討伐今上屠戮兄弟、竊取帝位,為天地不容。”
蔡田事無巨細,低聲道,“其聲勢浩大,神光教彈壓不住,霍鋒將軍尚在北方,皇上便只能請王爺領兵平亂。”
一切都在預見之中。
聞人藺閉目,水珠順著他蒼冷的下頜滴落,又沿著胸膛蜿蜒淌下。
“仇醉如何”
“前日搗了神光教在洛州的據點,有他擾亂神光教視野,更方便王爺行事”
蔡田說著,便聽屏風后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響,散漫搭在浴桶邊沿忽而收緊,青筋鼓起。
“王爺”
蔡田低喚了聲,想上前又不敢造次,只得沉聲道,“臨近毒發之日,王爺還是出宮療養幾天,請孫醫仙好生診治一番才是聽聞他老人家最近又研制了新的藥方,或許對您的寒毒有用,配合診治未必沒有希望扭轉”
“不必。”
聞人藺感受體內蠢蠢欲動的刺骨寒痛,甚至品出幾分愉悅,“你跟隨本王多年,應該知曉本王唯一的希望,便是復仇成功之日”
話音未落,眼前浮現一張昳麗的笑顏,柔軟而溫暖。
聞人藺下意識按住心口,緩緩睜目。
嘩啦一聲水響,屏風后映著一道矯健精悍的身軀,他長腿邁出浴桶,拽下搭在屏風上的干凈衣袍穿上。
“進宮。”他吩咐。
太極殿。
臨近冬至,趙嫣入殿問安,不巧撞上父皇盛怒。
說是盛怒,然父皇慣于韜光養晦,喜怒不幸于色,連大聲斥責都是極少有的。可那股無形之間的帝王威嚴,卻有如大山般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殿中跪了一片人,皆是雙手撐地,戰戰兢兢伏身不起。
趙嫣跪在最前方,聽父皇于前方來回走動,道袍飄飄,未著鞋履也不覺寒冷,冷聲道“前代太子呵,朕的這位皇兄因謀逆被廢,十八年前就歿于流放的途中,洛州那群反賊擁戴的又是哪位”
眾臣以額觸地,連聲道“陛下息怒,萬望保重龍體”
皇帝停下腳步,趙嫣垂首望著面前的道袍一角,只覺那道沉重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太子,你說說。”
皇帝開口,“這事你怎么看”
趙嫣從飄飛的思緒中驟然回神,有些詫異。
太子未有實權,按理不該過問這等大事。父皇為何突然想起問她
她心中謹慎,斟酌道“兒臣年幼無知,不敢置喙。但天佑大玄,必是邪不勝正。”
皇帝沒說話,心事重重,卻也忘了讓她起來。
父皇沒出聲,趙嫣自然得和那群臣子一同跪著,地磚又冷又硬,寒意透骨,沒兩刻鐘就覺得膝蓋刺痛得慌。
大清早的,真是倒霉。
她垂眸暗嘆,望著地磚上自己的倒影,重新放空思緒,竭力將注意力從痛到麻木的膝蓋上分離。
聞人藺就在此時邁入大殿,殷紅的官袍掠起如霜似雪般的寒意。
走過跪得僵硬的趙嫣身邊時,他垂下了目光。
“肅王,你來得正是時候。”
皇帝指著案幾上堆積的奏折,“看看這些折子,都是和洛州反賊相關的”
聞人藺稍稍欠身,目光從那堆折子上一掠而過,沒有接話。
“陛下忘了讓太子平身。”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