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凝望石桌、石凳上那些錯落有致的雪燈,每一盞都仔細過了目。
趙嫣點了點頭。
“我呢,等閑出不了宮,不能帶你去別處賞雪。思來想去,東宮里唯有這處雪景還算雅致,就想邀你一同來散散心。”
說著,她似乎想起了有趣的回憶,“我在華陽時,冬日最愛做雪燈,也只會做這個。可惜,華陽不怎么下雪,大多時候雪還沒落地就化了,今夜倒盡了興。好看嗎”
聞人藺靜靜聽著,應了聲“好看”。
趙嫣正不滿他的敷衍,就見聞人藺俯身拉起她捂在袖中的手,搓了搓冷到發紅的指尖,將手衣輕輕套在她的指節上。
這次語氣認真了些,帶著些許繾綣之意“不及殿下好看。”
趙嫣指尖一熱。
珍珠白的手衣,比著記憶中她的手掌大小裁量的,不長不短,輕薄柔軟,于燈火下泛著珍珠般的淺光。
下雪了,聞人藺今夜過來,原本也是為了送此物。
“這是,手衣”趙嫣蜷了蜷手指,對手上這物感到新奇。
手衣她倒見過,就是難得碰上這般輕薄柔軟的,戴在手上毫無笨重之感。
“冬日苦寒,殿下沒事戴著此物,不易凍傷。”
說罷,他隔著手衣懲戒似的捏了捏她的小指,抬起漆沉的眼來,“再直接用手捏雪,這么漂亮的手指遲早凍掉。”
趙嫣下意識蜷了蜷手指,卻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宮侍們都候在院外,夜闌人靜,唯有雪燈映著梅下二人。
趙嫣將懷中手爐交到聞人藺手中,暖著他微涼的指節,而后轉身大步走到庭中梅樹下,隔著手衣拘了一捧凈雪,團了團,然后毫無征兆地朝聞人藺擲去
她早就想這樣做了。
在無需顧忌的地方,和無需顧忌的人痛快打一場雪仗。
然而那顆雪球壓根沒有挨著他分毫,被他輕描淡寫側首躲過。
“站那兒,不許躲。”
趙嫣又松松團起一捧雪,虛晃一朝聞人藺拋去。
聞人藺抬袖一卷,雪球在他寬大的墨色袖袍中轉了個圈,卸力準確砸在趙嫣的心口,很輕的力道。
趙嫣愣愣睜目,起了好勝心,遂擼了擼袖邊,又團了一團更大的“我就不信了不許用手,也不許用腳。”
聞人藺面容平靜,滿是縱容。
趙嫣這回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扳回一局。
聞人藺果然垂手挺身,不移不動,游刃有余。
然而雪球還未碰到他,就如瓊花碎開在空中,于燈下綻出無數雪沫,紛紛揚揚將二人籠罩其中。
輕柔,微涼,對面聞人藺的臉龐似乎也變得影綽起來。
“你你怎么做到的。”
趙嫣頂著一頭輕柔的雪沫,眼睫上也沾著幾點碎雪,好奇上下打量他,“莫不是會什么妖法吧”
聞人藺輕笑,翻開掌心給她看。
趙嫣掰開他修長的指節,只見他指間夾著一節細小的冰棱,大概是方才拂袖時順手摘的。指甲蓋那么點大的東西,卻能在他指間迸發出強悍的沖擊力,而趙嫣卻連他何時出手的都沒看清,實在令人咋舌。
她欽佩,而又艷羨。
“上次太傅說,要教我一套劍法強身健體,可還作數”
趙嫣握著他的指節,期許道。
手被攥著,聞人藺只好俯首,以鼻尖蹭去她眼睫上那點癢人的雪沫,直至她眼睫不安地拂動起來,才得逞輕笑“勞煩殿下,去摘兩枝梅來。”
趙嫣雖疑惑,但也只得依言照做,紅梅白梅各折一支。
“殿下要認真學。”
聞人藺隨手點了紅色的那枝,梅枝在他指間挽了個瀟灑的劍花,隨即一手負在身后,竟是以木代刃,為趙嫣演示起一套簡單的劍法來。
這是趙嫣第一次見聞人藺舞劍。
因是演示,他將動作放得很慢,有種寫意的優雅,暖光勾勒著他暗色的袍服,似是在舞劍,又似只是隨意描繪,飄若回雪,矯若游龍。
然而下一招刺出,錚然的樹枝竟在他手中刺出鋒利的劍嘯,耳畔滿是空氣的戰栗聲,震得紅梅簌簌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