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捏在手里的那一刻,他積淀了數年的情緒好似到了累積到了頂點。
他失去愛女的自責愧疚,苦尋多年而不得的無奈痛苦,驚聞噩耗的悲痛欲絕,種種煎熬和掙扎,都不及此刻被經歷這一場荒唐游戲來的更剜心蝕骨。
他的女兒生前受盡折磨,死后還要遭人玩笑,不得安寧。
他女兒的清白和冤屈,在這些人眼里,是扳倒政敵的籌碼,是燙手山芋,是揚名立萬的契機
是難得一見的熱鬧,是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甚至不用去看都能想象出來,那些談起此案時是怎樣的神態和語氣,當權者輕蔑又嘲弄,旁觀者戲謔又虛偽
他們不吝用最惡毒的字眼,最下流的腔調來評議他女兒,哪怕有朝一日真相揭露于人前,能讓他們記住的,也不過是“娼妓”二字
他的女兒,他的玫兒
梅晗胸腔劇烈起伏,強忍著眼中的淚意和即將噴薄而出的悲憤,他深知此刻絕不能開罪眼前人,此案還須她來查
視線從畫像上驚掠而過,一句“不是”即將脫口而出,然而腦海中后知后覺浮現出的那張面孔,令他如遭扼頸。
所有的情緒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一般,周圍的一切都在遠去,唯獨手上那張紙,那張紙越來越重,越來越清晰
梅晗舉著燭臺靠近畫像,畫上的人兒恍惚間好像活過來一樣,沖他眨眼沖他笑,用香甜的嗓音軟軟的叫他爹爹爹爹抱
“玫兒,玫兒”
梅晗雙手開始顫抖,一滴滴水漬打在紙張上,逐漸暈染開來,線條變得模糊扭曲,他連忙用袖子去擦,邊擦邊道歉,又哭又笑
曹德安回來時正撞見這一幕,詫異的對素嬈道“姑娘,他這是”
“不要緊,過會就好了。”
人的情緒總會有決堤的時候,看梅晗的反應,素嬈就知道她要找的人正是最后一張。
曹德安眼神在兩人身上轉了圈,倏地反應過來,激動的一拍手,指著梅晗捂在胸口上的畫像道“是她,是她對不對,姑娘,她在哪兒”
一聽這話,崩潰的梅晗也舉目望來。
素嬈平靜的迎上他們的注視,波瀾不驚道“她的尸骨還在暗娼館中,已經收斂妥當。”
“畫上的是她一堆白骨,姑娘,你真是神了,居然對著白骨能畫出死者生前的模樣”
曹德安聯系起她整理尸骸,出府前耽擱的時辰,突然拿出的畫卷,以及讓梅晗辨認的行為,順理成章的得出了這個結論。
在素嬈沒有反駁后,他心中更是駭然到無以復加。
他知道能讓世子爺看重的人必有過人之處,先前對她所有的恭敬都來自于旁人的影響,而這一刻,他打心底里敬服她。
這樣的手段,當真是人能夠做到的嗎
不同于曹德安的心境轉變,梅晗掙扎著爬起身來,手腳上的鐵鏈因為這動蕩撞擊的叮鈴作響,“姑娘,姑娘,你把我女兒尸骨還給我好不好,你把她還給我”
“現在還不行。”
素嬈回道“等此案審結再議,梅門主,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這張畫像的人是你女兒梅枚”
“我確定。”
梅晗答得斬釘截鐵。
這張臉的音容笑貌這些年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一日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