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看著她,“我聽說你原來也是出身士族,一朝淪為宮婢,真能心里毫無怨恨”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尖銳,“我不信。”
他幼年喪父,記得那日父親清晨入宮的時候,還親自問過他的學業。叮囑他一定要勤學。然而到了晚上,宮中黃門送出來的,就是父親暴死于宮中的消息。
和消息一塊送出來的是蓋著白布的尸身,他那時候掀開上面的白布,慘白到發青的面色,還有唇邊尚未擦拭干凈的黑血,他哪怕到了如今都還記著。
之后隨著父親身死,他們全家想要給父親討一個公道,卻飽受譏笑。
那些曾經遭受過的苦痛嘲諷白眼,他統統都忘不掉,隨著時光化作了積年的恨,壓在了心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恨意于寧靜的夜色里翻涌上來,化作他最鋒利的刀。
這張溫和的表皮下,洶涌的是無盡的恨意,還有徹底的反叛。
那些恨,激勵他在逆境里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半分。同樣也無時無刻的折磨他。
洶涌的恨成了濃烈的殺戮,他將這些壓在心底,與年幼時候,父親那張灰白的臉一道成了夜里凌遲他的刀。
而她卻能這么高高興興,毫無半點隔閡的活下去。似乎她遭受過的那些變故屈辱全都不值一提。
他日日夜夜遭受的那些折磨,她半點也沒有承受過。每日都是過著自己的快活日子。
“你說的那些話,我半點都不信。”
明棠感嘆他身體是真好。
都成這樣了,還有余力和她發脾氣。
明棠是不知道他這脾氣是從何而來,不過對病人,只要別太過分了,她還是很愿意包容。當然要是真發脾氣發過了,她也有辦法去治他。
明棠哦了一聲,半點都不把他那兩句充斥著無盡惡意的話放在心上,“那就不要相信吧。”
元澈被她這話倒噎一口氣,原本準備好的,許多尖銳刻薄的話,對著她那張千嬌百媚的臉,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她揮揮手,就輕而易舉的把他的那些招數,全都四兩撥千斤的全都化開了。
“照著大王所想,我應該怎么樣”
明棠轉身去翻弄手邊的柜子,打算尋出點膏藥給他擦上。他那一身的疹子,看著傷眼,干脆給弄點藥膏涂上,免得繼續荼毒自己的雙眼。
她拉出一個小抽屜,在里頭尋到了一只玉瓶,打開了仔細嗅嗅,是一股清涼的藥草味。她拿過來,坐到元澈面前。
“大王還能動嗎”
“勞煩你了。”
元澈道。
明棠原本打算叫他自己來,沒想到他毫不客氣的來這一句。
現如今他人喝多了,又在發病,明棠也不和他計較,低頭就給他上藥。
她指尖勾出一點徑直點到了他臉頰上那些墳起的皮疹上。
這個天里,她的指尖帶著些許體溫,和藥膏一道落到了他的身上。
元澈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春雨籠罩,細綿的雨滴,輕輕飄打在他的肌膚上,落到他的心里。
她體溫很充沛,在這個天里,指尖上還帶著些許體溫,透過那薄薄的藥膏,沁入他的肌膚。
明棠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藥膏對癥不對癥,但是夏日里,人多少都會起備些治療蚊蟲叮咬的藥膏。
都是消腫止癢的功效,用在這兒估摸也是一樣。
“大王是不是覺得我應當嚎啕大哭,滿地打滾”
明棠給他上藥,眼神頗有幾分看白癡。
“折磨自己的事,我可不做。”明棠的手指落到了他脖頸上。他身上的疹子,一片連著一片。他的俊美容貌也要變得模糊不清。
明棠對著他,清心寡欲,感覺自己簡直能得道飛升。半點旖旎心思也沒有。
她指尖劃過他脖頸,這地方自己觸碰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外人觸碰觸感格外敏銳。明棠聽到他輕輕的倒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