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個不爭氣的小子,上回對侍中有多得罪。還請侍中見諒。”那邊樓玟抬手對元澈敬酒。
話語說的平靜,可是內里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驁。
到底是真的掌控了朝局多年的人,哪怕現在權勢不如從前那么炙手可熱,可是那股俾睨的氣勢和做派,也依然沒有半點改變。
對侍中不敬,不是自罰三杯就可以說過去的,偏生樓玟就是如此行事。將他當做隨意可以打發過去的阿貓阿狗。
或許說也不是,畢竟照著樓玟的做派,莫說就是在人府邸里打架,就算真的殺了人見了血。恐怕他也會四兩撥千斤的把這事給挑過去,將人給摘出來。
他們這些人,早就已經是千年成精的狐貍。做的那些表面功夫,騙得過別人,但是他們自己一眼就看得出來。
元澈捏緊了手里的杯子,他沒有接下樓玟敬的那杯酒,只是轉眼到別處,和齊王說話。
樓玟見狀也不生氣,清河王的脾氣擺在那里,從還是個城門校尉的時候,氣性極高,就算是他,也不曾賣過半分面子。他要是和其他人一樣,被他這杯酒隨意的糊弄過去,他反而覺得這里頭是不是有鬼了。
“瞧瞧他那樣子。”齊王壓低了聲量,話語里流露出幾分不屑,“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呢。我出門打仗,被風吹雨打,南邊的太陽老毒,曬在人身上,隔著盔甲都能把人給活活磨掉一層皮。結果回頭,倒是叫他們家的那幾只跟屁蟲撿著了便宜。”
“陛下就是太寵他們,要什么給什么。我都擔心,這家哪天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元澈持著琉璃杯,鮮卑人以琉璃杯為貴,誰家里的琉璃器多,那么這家也就越富有尊貴。紫紅的葡萄汁水在琉璃杯里隨著他手掌而輕輕晃動。
“可是誰叫陛下信呢,對吧。”
元澈話語里滿是感嘆,連帶著面上的神情,都帶著對于長遠的悲觀。
“我們做臣子的,只能將話全都說到。至于聽不聽,聽到什么程度,那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了。”
齊王的眉頭皺成了個疙瘩,他直了直背,坐回到遠處喝悶酒。
元澈看見,低頭繼續啜飲杯中的葡萄汁水。
過了小會,齊王又看過來,“總不能就這么算了。”
位置就這么多,樓家占了大半去,那么他們這些人還能省下多少
“實在不行,待會和于將軍一塊說。”
元澈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這舉手抬足里,頗有些安撫的意味。
齊王定定的望著他,過了小會,悶著氣把琉璃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宴會辦了許久才散,元澈回到府邸里,才入門,他就下意識的往左右張望。等了小半會的功夫,他才想起來明棠去長安了。
這么一想起來,他心頭漫過一陣痛苦。分離真的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過經歷了多少次,他也從來習慣不了。
他在前庭里呆呆的佇立了小會,然后才慢吞吞的往屋子走。他沿著明棠以往走過的路徑,踩在她曾經踩過的地磚上,腳步和她完全重合,元澈這才覺得心頭好過些。
“大王。”
他才到屋子里,就有家仆在外稟告,“上柱國府上送來了好幾只箱子,過來的人說是上柱國送給大王的賠禮。”
元澈聽后,嘴角揚起,喉嚨里溢出一聲冷笑,“真是出手大方。”
“叫人抬到庫房去。”
外面的家仆應聲去了。
屋子里到處都是明棠留下的痕跡。明棠嫁過來之后,就照著她自己的喜好,把府里的裝潢改了一通,元澈也隨便她。這么幾個月夏利,原本干凈利落到,隨時隨地可以收拾包袱走人的府邸里,多了很多煙火的氣息。
她喜歡熏香,尤其在熏香爐上做文章。常用的博山爐已經完全滿足不了她,她又叫人去做些新奇精巧的樣式。
元澈仰頭就看到了掛在帷幄旁的鎏金鏤空葵香爐,這是工匠照著她的喜好做的,一個小圓球的樣式,下面掛著金制的小風鈴。將室內熏的滿室芬馥的同時,若是風吹來,還能吹出一串兒聲響。
里頭的合香丸也是她平日里喜歡的。
元澈仰首,鼻頭動了動,可以聞見那股青松也似的味道。
過了小會,他長嘆一口氣,她才走沒多久,他就已經想她了。將她和三郎送走,也是為了讓自己沒有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