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雪殿的名字是真沒起錯,顧念一進去就覺得自己仿佛掉進雪堆,頭皮發緊,周圍的溫度急劇下降。
再加上年深那絕對零度的態度,就更凍人了。
桌案上堆放著很多卷軸式的文件,年深面前也攤開一份,似乎十分忙碌。聽到腳步聲走到近前,他手上的筆才頓了頓,眼眸微抬,“有事”
“有。”顧念正在努力回憶各種古裝影視劇里下屬跟上司的開場白,躊躇著該如何開口,冷不丁聽到年深的問話,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句。
他不知道,早晨自己在柱子上撞的那塊傷已經變成青紫色,此刻乍一抬頭,襯著他白皙的皮膚和猶豫為難的神色,就像剛被人暴揍過,一副委屈不安又無助的模樣。
年深
這又來的是哪出顧念那幅要告狀申冤的模樣讓蕭云鎧差點沒笑出聲來,只能用假裝咳嗽來掩飾。
年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揍的
跟我可沒有半文錢的關系,蕭云鎧連忙搖頭否認。
相比之下,對面的杜泠就淡定多了,只是唇角弧度愉悅地上揚了幾分。
每次面對年深,顧念就覺得自己的脖頸和腹部會傳來陣陣幻痛,所以只能盡量不去看他的臉,仿佛這樣就能好受一些,因此也沒能發現年深和蕭云鎧的眉眼官司,“下官重新查閱了天香樓命案的卷宗,發現疑竇重重,有幾處地方需要請少卿定奪。”
“講。”
“下官想去命案現場的天香樓看看,或許能查到新的線索也說不定,死者趙杰的尸檢記錄也有些語焉不詳,下官想申請開棺驗尸,還有,”顧念頓了頓,到底還是慫得沒敢提要跟年深問口供的事情,臨時改口道,“還有都知楚娘的那個侍女婉兒,也要重新問話。”
“就這些”
“暫時就這些。”
“知道了。”年深點了點頭,筆尖落回到面前的公文上。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顧念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幾秒,也沒明白年深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再想開口,卻發現年深早就重新埋頭在公文里,明確表現出談話結束,速速跪安的意味。
倒是分列在左右兩席的那兩位都在看他,左邊那位懶洋洋地單手撐住下頜,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邊,右邊那位虎目圓睜,目光炯炯,一副還不走等什么的表情。
雖然臉很陌生,但那兩雙眼睛卻很熟悉,顧念很快就把兩人與當初刑房里的蒙面人對上了號。
被他們盯得渾身不舒服,顧念不甘心地扁了扁唇角,最后只能無奈地退出去。
一炷香之后,顧念正愁眉苦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試圖從那張列著問題點的紙上尋找新的突破口,蕭云鎧卻出現在玉衡殿門口。
齊刷刷的一殿綠衣書吏,他實在找不到顧念在哪兒,只得出聲招呼,“顧念快出來”
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顧念條件反射地抬起頭,見是蕭云鎧,順手把桌上的那張紙塞進懷里,急匆匆地迎了出去。
“走吧。”蕭云鎧單手扶在刀柄處,示意他跟著自己,轉身就走。
顧念有些遲疑,“去哪兒”
“天香樓啊,”蕭云鎧拍著身上的雜色貂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不是你說要去命案地點看看的嗎麾下還要半炷香左右才能忙完,囑我先帶你過去。他和七郎隨后就到。”
顧念明亮的眸子在陽光里閃動了下,所以,知道了,是同意的意思
天香樓在東市附近的平康坊,隸屬于萬年縣,從大理寺過去,要穿過大半個長安城,所以蕭云鎧先帶著顧念去了馬廄。
不騎馬的話,等他們趕到平康坊恐怕天都要黑了。
顧念當初也是在馬術俱樂部混過幾天的,自覺雖不是什么騎術高手,當個交通工具普通遛遛應該不成問題。
蕭云鎧輕車熟路地牽出匹棗紅色的三花馬,顧念沒來過,就隨便選了匹身強體壯的黑馬,安放好鞍韉絡頭之類的全套馬具,立刻威風凜凜。
可惜的是,大理寺的馬可不像千年之后某些俱樂部的馬脾氣那么好,他穿的也不是利落的馬褲而是累贅的襴án袍。
踩上馬鐙,他的襴袍下擺卻不小心掛在了杏葉上,重心立刻被拽歪,倉促之間顧念來不及細想一把抓住了馬鬃,吃痛的黑馬登時前蹄揚空,騰身而起,重重將背上人甩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