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黑夜還是白晝,她都愿意去,只要一得空,一睡不著,無論什么時辰,她都會到那里待上許久許久。
她會為年幼的冷溶月在漆夜中蓋好被祿。
她也會在院中賞著海棠,飲著淡酒。
她更會在海棠群芳中舞動著妙曼身姿,卷起那漫天花雨,如雪驟降
想到這里的冷溶月,已竄入了海棠如舊閣中,她身姿矯健且無聲,這也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施展輕功入閣,她的臉上滿是急促、慌亂、驚恐與不知所措。
就好似眼下的故府被仇人滅了滿門,她在極力地尋找著幸存者一般,唯恐慢上一步,就錯過了最佳救助幸存者的時間。
然,片刻后,她臉上的那份急促、慌亂、驚恐與不知所措,竟也在一瞬間全部消散,漸漸的變成了淡然地自若,隨后,她那剛剛平緩下來的眸光,又覆滿了柔情與動容。
她已看到了念順夫人,這個此刻她最想見的,這世上曾經最關心她的母親念順夫人。
昔日的母親,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甚至仍不失往日的那份優雅與華貴。
眼前,念順夫人側躺在床榻之上,細白的床紗在微風中緩緩搖曳著,床簾間垂下的縷縷紅墜子,也如閣外的海棠花那般艷紅、動人。
而,念順夫人也不只是在簡單的側躺著身子,其手中也好似在用力捧著、抓著什么。
走近后的冷溶月,突然怔了住,久久地怔了住。
只因,念順夫人用力捧著、抓著的并不是別物,而是床榻上的被祿與枕巾,她將被祿與枕巾拽在鼻下,正閉著雙眼、流著淚,全神貫注的緩嗅著
她雖流著淚,但她嗅得是那般的認真,那般的享受,好似嗅到了美好的曾經,嗅到了還是少女時的自己。
冷溶月知道,念順夫人正嗅著的正是冷溶月她自己用過、蓋過的被祿與枕巾。
或許,那些物品之上,真的還留存著她自己身上的氣息。
但,冷溶月也明白,那被祿與枕巾上也絕不止她一個人的氣息。
因為,打她記事起這被祿與枕巾都未曾換過。
且,每次清洗這被祿與枕巾時,都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念順夫人就急沖沖地來到了海棠如舊閣內,然后,好言勸醒仍在睡夢中的冷溶月,將被祿與枕巾取下,親自去洗,卻又洗得極緩極慢
冷溶月也看過多次,她清洗這被祿與枕巾時的樣子,那是一種小心翼翼到了極致的樣子,揉不敢多揉,搓不敢多搓,就連拎起晾曬時,都舍不得去用上什么力氣,就那樣極慢的、極緩的,一點一點的在竹竿上將其漸漸展平,漸漸拉得勻稱。
冷溶月也不止一次詢問過她,為何不更換成新的,至少街上的店鋪中已有了更加好看的布料與花式,這么多年了,也實在是時候換一換了,但她總是輕柔地告訴冷溶月,舊得好,舊得不但溫暖,而且不會劃傷皮膚,因為用了多年,布料也早就萬般柔順,萬般懂得覆蓋之人的身子了。
那時的冷溶月不曾違背過她絲毫,因為實在沒有理由去違背她,她總是萬般柔情的百般對待著冷溶月,母親該做的她會做,母親不該做的她仍會做。
講故事、哄睡覺,哼著小曲安撫著被噩夢驚醒的冷溶月,她都倍加用心。
就算是兩人相互擁抱,她也抱得倍加得緊,好似生怕冷溶月感受不到她懷中的溫度。
只是,她講述的故事永遠都是那幾個,她哼的小曲也永遠都是那幾首。
慢慢的,長大的冷溶月也逐漸明白,她所倍加珍惜的并不只有冷溶月自己,還有一個叫做素海棠的女子。
而,她講的也是關于素海棠的故事,她哼的更是關于素海棠的小曲,就連她親授給冷溶月的武功,亦是素海棠曾經會的武功。
若不是因為冷溶月天生寒體,她也絕不會讓故遺名將冰魄寒光傳授于冷溶月。
傳授冰魄寒光也只是在萬般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因天生寒體的冷溶月,幼小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四散在肢體內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