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鋼很快明白南雁的意思,“另一個被槍斃了的流氓姓王。”
“他家里什么意思”
“老母親哭昏了過去,家里頭還有哥哥和出嫁的姐姐住在附近,他們倒是沒什么,反倒是夸贊季主任處置得當。”
吳孝鋼打聽到這事時也有點懵,還以為地委買通了人呢,后來才知道,王家那混賬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游手好閑,沒少去成了家的哥哥姐姐家占便宜,大概除了親媽是人憎狗嫌。
如今這么個礙人眼的沒了,可不是讓王家哥哥和姐姐松了口氣,起碼往后不用再給這個混賬弟弟擦屁股了。
“王家當家的頭兩年病死了,老母親也是一肚子怨念,不過被大兒媳婦罵了一通,說你要心疼小兒子那就趁他死了沒兩天趕緊去找他,陰曹地府還能照顧。倒是把那老太太罵的不敢再說什么。”
這讓南雁忍不住笑了,“大的孝順又老實,比不過那會說話的招人心疼,如今小兒子沒了可不是得指望兒子女兒養老,再胡說兒子女兒也造反,那才是得不償失呢。”
王家那位老母親不是不愛兒子,只不過還不舍得現在的日子,哪肯就這么去了呢
“好在還有王家這么個對照組,季主任的前程也算保住了。”
吳孝鋼稍有些詫異,雖說王家在這件事上“通情達理”,但季主任的命運不還是被那位祝家首長所左右嗎
王家只是被捎帶著罷了。
有那么大的影響力
“行了,你再打聽著就行了,另外問問看,祝家那位首長有沒有打算回來,如果回來的話,哪天回。天氣這么熱,老太太也要早點下葬才是,放不住那么多天。”
吳孝鋼覺得后面這句話帶著莫名的諷刺。
雖說是實話,領導說這話時并沒有嘲諷的意思。
但就是覺得特別具有嘲諷意味。
他從南雁的辦公室出來,還有點不太明白,瞧著孫國興往這邊來,就把老同志拉到自己辦公室來。
“咋了,小高為難你了”
“沒有。”吳孝鋼有些遲疑,“季主任沒去祝家那邊慰問,我在想他的前程會不會受到影響。”
吳孝鋼本來在革委會的辦公室工作,被季長青推薦到化肥廠這邊工作。
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季長青的人不為過。
季長青真要是倒了霉,吳孝鋼多多少少也會受影響。
“胡思亂想些什么,這事你得分開看。祝家那位老太太不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死,逼死小高和季長青嗎憑啥呀,她家老頭是老戰士,小高的男人還戰死在邊疆沒幾年呢,誰還不是個烈屬了烈屬就那點覺悟,她家老頭要是知道,怕不是氣得要蹬腿。”
孫國興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你這小同志,你是覺得小高利用自己的身份把這事擴大化了,跟祝家那老太太利用身份來搞事沒啥區別錯了,這能是一回事嗎一個是受害者,一個是加害者的親屬,助紂為虐的人,能一樣嗎”
不能把人簡單的貼標簽,但這事你不管簡單來看還是復雜的去想,祝家都不占理。
所以怕他個卵蛋喲。
“行了,季長青只要自家沒啥事,這事不會成為他的把柄。”
吳孝鋼瞧著離開的老同志,他是豁然開朗。
是啊,他總覺得領導和祝家都是利用身份來達成目的,然而卻忘了他們除了和權都有關外,更有不同的身份
受害者,加害者。
在這件事上,權勢地位都是附加的,受害者、加害者這才是最原始最本質的身份。
當透過迷霧再來看待這一問題時,事情就簡單多了。
領導們需要考量的因素有很多,但對想要知道結果的吳孝鋼而言,只要抓住這主要矛盾,事情沒那么復雜。
結果逐漸變得明朗,吳孝鋼也松了口氣。
豁出名聲,豁出前程,為了一個公道,若是季長青真的沒好下場,那只會寒了好人的心。
劉家三閨女比起被槍斃的祝家小子,那才是真正的“無產”階級啊。
盡管從孫國興這里知道了答案,但聽說省里來的專案組暫停了季長青的工作時,吳孝鋼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慌亂。
這種慌亂猶如事情本身的一波三折,在祝家那位首長回到滄城后,放大到極致。
那已經是祝家老太太自縊后的第三天。
浩浩蕩蕩的人民公園公審結束后,很快又要迎來新的周末。
這位漂泊在外多年的祝家長子,在闊別多年重回家鄉后,在院門外給停放在院子里的棺材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