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而有腳步聲傳來,薛沉景皺起眉,分出一部分心神留意著外界動靜,他抬手拂開額上垂下的濕發,睜眼看向屏風外,“我不是說了,不要進來打擾我么”
玉石屏風后隱約走近一個身影,劉畫站定在屏風外,恭敬地俯身道“小少爺,我估摸著浴水可能快要冷了,想進來給你再添點水。”
薛沉景控制著自己的吐息,平靜道“不用了,不需要。”
“是。”劉畫應了一聲,身影卻還立在當場,并沒有離開,他猶豫半晌,終是躊躇地開口道,“雪天那一夜,我不知小少爺還記得嗎我、我不是因為不想見你才淋雪,我與少爺一同長大,比起大公子,我其實更喜歡同小少爺一起玩耍。只是,后來我每次去見你,都被交代任務帶著目的去討好你,是我當時年紀太小,心里承受不住這種壓力,才會想出那種餿主意去逃避。”
他說著,撲通跪到地上,叩首道“對不起,我知道我的行為傷到了少爺,我醒來后便想去找你,只是沒有機會了。我只希望少爺能夠原諒我。”
屏風后響起水波晃蕩聲,薛沉景在水中套上衣衫,聽他說完這一席話,也想起了一些來。
他當時的確很氣憤,想要打罵他出氣。只不過走到劉畫身邊時,他忽而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劉畫當時的為難,知道他每一次來見自己,都是抱著什么樣的目的。
在這個家里,他已經成了令所有人痛苦的存在,父母看著他,心里只會惦念著哥哥。可他不敢放薛明淵出來,也不想放他出來。
他所渴望的,已經不會再有人給予他了,而他曾經擁有過的,也只會像手里的流沙,不斷流逝。
與其繼續呆在這個家里互相折磨,還不如在他們徹底厭棄自己,先棄了他們。
虞意的神識處于他的心海,亦能聽到外界聲響,她疑惑道“你現在在哪里”
“人念結境,我曾經的家里,那些正道修士大概以為,這樣一座宅院就能困住我吧。”薛沉景抓住她的神識,便舍不得放開。
這樣神識緊貼,稍微緩解了一些他身體上的焦渴,薛沉景身體逐漸平復。
大約是現在神識正緊貼著令他安心的存在,他的心境變得十分平和,就算再觸碰到這些曾經令他憤恨不甘的過往,也已經變得不痛不癢。
他從水池里出來,施術烘干身上衣衫,扯下架子上的衣袍穿上,束上腰帶,淡聲回道“沒關系,我已經不在意了。”
劉畫得了他這一句原諒,好似終于卸下惦記了幾十年的心結,他又叩了幾個頭,退出浴室。
剛一退出門外,一道微弱如螢火的流光從天射下,直入他眉心。劉畫動作一頓,身子僵硬片刻,再抬眼時,便挺直了方才折下的背脊,他眸中精光湛然,渾身氣度也與方才大不一樣。
那替了劉畫的修士低頭打量一番自己的裝束,接收完這一縷人念的過往記憶,他眉眼下撇,面露幾分不悅,揚手召出一把拂塵,似遭受了侮辱一般撣向自己的膝蓋。
一個令人不齒的魔,躲在人間成了養尊處優的少爺,當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