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秀芳齡十三,說話向來大大咧咧。她這話說完,突然發現滿桌靜寂,兄長突然殷勤夾蝦大聲勸嫂子再多吃些。尹小姐面露尷尬,雙頰如同火烤。母親則狠狠瞪著自己。
她有些不解道“怎么我說錯了嗎”
還沒等別人圓場,楚琳瑯撥開官人的筷子,笑著道“小姑子,你在說些什么要知道尹小姐新寡,若是半月前,便是她亡夫未滿百日時,與外男私會相約可不好聽。你不要胡言,辱沒了尹小姐的清譽。”
要知道本朝雖然不拘束寡婦改嫁,也要在亡者百日之后。
就算兩家早有打算,這頭上的白花未摘,淚痕未干的,尹雪芳就迫不及待地私會下家,可真是好說不好聽啊
楚琳瑯想起半個月前,周隨安的確去滄州公干了。回來之后,他便有些神不守舍,經常在書齋里奮筆疾書,身邊的小廝也有幾次出州送信。
以前楚琳瑯渾然不查,只當夫君為公事奮筆疾書。可現如今,她突然想到,會不會那些送往滄州的信件里,夾帶著男女纏綿之意
趙夫人沒想到那日女兒午睡在自己屋里,竟然聽到了自己與兒子的小聲私語,又這么人前抖落了出來。
她真恨不得一饅頭堵住女兒的嘴。
眼看一室尷尬,趙氏連忙救場道“什么見面不見面的。我聽說你哥哥恰好公干,便托你哥哥給劉夫人送了信,他遇到你尹家姐姐不也正常”
尹雪芳的母親劉氏也補充道“要論起來,可是我先前給姐姐你寫信,只是沒想到累得世侄隨安親自送信,我那時腿病復發,雪后路滑不便,便讓芳兒陪著她周家哥哥走走,幫著選買些特產,免得白來滄州一趟。”
兩家夫人合力救場,飯桌上的清冷尷尬消散了許多。兩位夫人又轉移話題,熱絡談起了兩地的風景小吃,還要明日一起去寺里燒香拜佛。
周隨安有些不安地瞟了楚琳瑯一眼。
他這位夫人雖則在禮儀教養上有些欠缺,卻一肚子心眼,不知道妹妹的一番話,會不會讓楚琳瑯發作,當場讓人難堪。
楚琳瑯知道了兩家如何接續了情誼之后,似乎滿足了好奇心,也不再多言,自倒了一杯水酒,在滿桌子人面前,突然仰著脖子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她將酒杯撂到桌子上,對著婆婆和劉氏起身福禮“酒勁兒太大,有些上頭,容得晚輩告退,您們慢用”
說完,她便轉動裙擺,大步流星地出了飯廳。
而周隨安也起身先向兩位女客告退,急急追攆自己的夫人去了。
劉氏見他們出門,這才小心翼翼對趙夫人試探道“你的這位兒媳婦看著利落,只是脾氣不知好不好相處”
趙夫人聽出了言外之意,嘆氣道“你我都是至交,我不怕你笑話。那時,我與隨安都有些心灰意冷。他有意低娶,我也懶得挑剔,便準了楚氏這個鹽商庶女入門。你也看到她的做派了大字不識幾個,滿嘴的生意經,最愛攀附鉆營,與我家隨安不是一路人。幸好她還算賢惠,對我這個做婆婆的也能恪盡孝道。她的親娘出身卑賤,連帶著她也不得娘家老子兄弟的歡喜,算是個爹娘不疼的可憐人。唉,都嫁入我們家里這么多年了,還能怎樣就算她沒生下兒子,親家也不著調,我也不好逼她下堂離去。至于好不好相處畢竟這個家里還是我老婆子做主,還能叫她翻天了不成”
聽了這話,劉氏還是不甚放心,嘆氣低聲道“老姐姐,你知道我女兒是個苦命的人。原本我是想著找個年歲大些的,懂疼人的,做個續弦正室。可我那女兒敬重著您,覺得跟你周家有緣。她不奢求什么正頭名分,更不會爭搶,我只求她能得遇真心良人,有兒女傍身,更有慈善婆婆疼愛,我和她爹就能安心閉眼了”
兩人的言語來往,聽得十三歲的周玲秀傻了眼,這才醒悟嫂子方才為何突然離桌而去。
她向來偏心嫂子,急得剛要插言,可趙氏卻轉頭沖她瞪眼“挺大的姑娘,人前胡亂說話,是打量我不會收拾你還不快回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