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交班,煙癮早就犯了的九叔如蒙大赦,轉身便出了審訊室。
警員們輪班上陣尚且如此,張大福居然還坐得住,真是能忍。
方鎮岳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仔細打量起張大福。
3天時間里,他們把許多事都做了。張大福的家作為兇案現場,法證部的勘察都做了三輪。老屋外面的地都翻了個底朝天,各種化驗也出了結果,報告都打好了,偏偏就缺一個兇手的招認口供和筆錄。
曾經的紙殼箱藏尸案,因為兇手一直不招供,至今幾十年,仍有爭議,許多人始終覺得這是冤案。
可以看出,兇手的供詞對于一個案子的偵破,和庭審判決的影響有多大。
尤其,現在碎尸案有一個不小的問題,方鎮岳昨天拿到被救出的受害者吳珊榮的傷病診斷報告。
虐打事實存在,但侵犯事實不存在。
小姑娘一身的傷,但仍是童身。
而碎尸案的所有女尸,都有被侵犯的痕跡,這一點與吳珊榮這個受害者是不符的。
現在兇手的dna和張大福的dna比對還沒出結果,他們仍需要等待。
今天早上法醫許君豪跟方鎮岳談這個案子時,提到他們的確在尸塊上檢測到精斑,但因為尸體狀況嚴重,他們的報告上只能寫尸塊上有某人的精斑,而無法確定這些精斑到底是在死者生前留下的,還是死后留下的。
要證明侵犯死者的人、留下精斑的人,和掐死死者的人,是同一人,還需要化驗死者性器官,但所有帶關鍵信息的部位,兇手都處理的很謹慎,要么已經腐爛嚴重,要么就已經化骨了,根本無法提取任何信息。
想要通過死者脖子處的致命掐痕尋找兇手指紋的工作,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至今未能完成。
也就是說,現在警方的確人贓并獲,但并沒有捉奸在床,想要將人和贓連上等號,還需要更明確的證據。
現在他們有了兇手母親的證詞,但還沒拿到受害者和兇手的證詞,整個案子仍存在不穩定的因素。
要知道,香江法律規定,上庭后一旦審判結束,哪怕因為證據不足而使兇手輕判,或被判無罪,之后再想起訴兇手,也不能使用同一罪名理由了。
是以,重案組要向律政司提告,證據比較確鑿,絕對經得住推敲,不能有任何漏洞,才能使兇手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對于所有重案組探員來說,捉兇后的環節都最煩,也最容不得馬虎大意。
“我有個朋友,”方鎮岳雙臂搭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望著張大福忽然開口,隨性的閑聊起來
“小時候特別聰明,成績很好,學什么都快,那時候連班級里的有錢人也比不了他。老師喜歡他,同學們也因為他成績好而敬他幾分,這就是校園的規則,只要你腦子好使,就能成為人群中的佼佼者,處處受優待。
“但他也有不如意的地方,無論他多努力,多優秀,他的父親都會動不動打他。只要他有一點不順父親的心意,就會遭到劈頭蓋臉的一通毒打,甚至當著街坊的面、當著同學的面,父親也會揍他,常使他顏面掃地,恨不得將父親殺死。”
一直低著頭的張大福終于緩慢抬起頭,眼神中含著絲惡意,死死盯住方鎮岳。
“在父親毆打他的時候,一直溫柔的、宣稱愛他的母親,從沒有保護過他。那個女人對他很好,唯獨在父親打他的時候,母親像無事發生一樣,只是冷漠的旁觀。在這種時候,他會將母親一起恨,甚至恨意超過父親。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心里殘存的那點余溫,也漸漸涼了,不知不覺間,他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哪怕是在他尚算風光的學生時代,這恨也在生長。
“憑什么那些不如自己聰明的人,可以過衣食無憂的生活,無論提出什么要求,父母都會滿足。憑什么那些蠢貨從來沒有被打過,甚至還敢在自己遭到父親毒打時,在邊上看熱鬧
“這樣成長起來的人,個性古怪,為人處世偏激,沒有人喜歡他。
“走入社會后,身周的規則忽然變了。聰明不再是唯一標準,還需要會與人交際,需要大方慷慨,需要開朗健談惹人喜歡,需要有團隊協作精神,這個朋友無法適應,在求職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遭遇挫折。
“曾經的優勢一次次被打磨,也變得微不足道,而缺點愈發不容忽視,他開始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自己,甚至會因為別人一句平常話而暴怒。于是,他看到身邊人嫌惡的眼神、察覺到旁人不太尊重的竊竊私語他決定再也不走出房間,以躲開所有可惡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