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水開,廣吉用疊起來的帕子包住壺把手,走進內室,用最小的動靜沏上淡茶,而后又小心退了出去,坐在安幾上,和馮米看著竹簡分類。
外廳文書們說話動靜算不上大,可架不住細君最近略有心事,睡不著,只能算是閉目養神,人醒著,聲音便不由自主的往耳朵里鉆。
周觀啊
提及她,細君心中多了幾分唏噓起來。
雖然對方并非表象那般,真的是背刺了她這么一刀,而是私下給了她通知,兩人合伙演了雙簧,既讓細君將周戶曹壓制了下去,也讓周觀脫離了父親的掌控自此遠走高飛,算是內里沒吃半點虧還得了好處,可若是真細究起來此事為何會發生,那就有些好笑了。
除了周戶曹自身太過于急功近利,宛安走下坡路以至于周家喜現有資源分配不均,矛盾越來越重之外,從她身上看不出飛黃騰達機會,也是極為關鍵的因素。
看清楚這點的細君只能說,做為韓尚院微末時最早結識的三人之一,周戶曹如今還是個戶曹是真的
挺活該的。
且不論反復橫跳多受上司厭惡,光覺著她沒前途這件事情,細君就有些想笑。
宛安縣獨特的情況從很早之前便入了長安的眼,這點在韓尚院離開后依舊沒有消失,別的不說,哪個縣令會如她這般,被郡守如此關注,還常有特令問詢
這些問詢雖然未曾提及出處,可從措辭上來看,基本上是出自長安,背后之人很難說到底是當初與韓尚院交好的侍中桑弘羊,還是更高的那位,不過至少可以說明,長安有位地位不低的人,對宛安縣未來的走向極感興趣。
即使韓尚院曾經憑借著和蜂蜜同價的紅糖,以及從未有過的精美繡品和瓷器,將大半個漢國的行商都吸引了過來,可所有人都清楚,甜菜不是特殊地理環境才能孕育,繡品靠的是人,除了瓷器,其余兩者都會極為輕易的掠奪走。
而失去這兩者的宛安縣,既不占據要道,更不是政治中心,那衰敗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衰敗也分區別,是保留一絲余暉、還是迅速回歸原本的貧窮、亦或者因為支柱行業快速衰落而開始失控,變的比原先還要差
上位者好奇的,顯然是宛安會走向哪個情況。
而在位上的細君,立刻注意到這是自己的機會。
能抽出來這樣的精力關注,肯定是不希望宛安就這么敗落下去,而是期待它能夠重新調整,即便做不到當年的盛況
,也能呈現出百姓富足,政通人和的景象,而做到這點的人,必然會入上位者的眼。
實話說,這是一個極為艱巨的任務。
人是留不住的,強留不僅會讓繡女生怨,讓行商有機會攪事,最后得利的也只有左儀一人而已,只能下狠心讓優秀的繡女們痛快離開,她們帶走了技術,也帶走了自己的家人,留下了可供耕種的土地,這極大緩解了本縣的糧食壓力。
而甜菜別處已經有了種植,繼續守著只會越來越差,還不如狠一點,直接將種子高價賣了,榨取最后的價值,剩余的種子分與吏目大戶,再自行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