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的話語中,錢纓的面容也越發柔和起來,見她模樣緩和,顧遲也放下心來。
官方的賞賜,證明他們并沒有完全淪為普通民戶,有這層關系在,顧遲迅速和里典鄉老有了往來,這極大提升了自身的社會地位,讓他不必再像過往那樣,必須穿著舊葛布衣來掩蓋家中的財富,所以接下來的兩日,顧遲按照母親的吩咐,重新選好了衣裳,帶著合適的禮物,前去太學拜訪。
說起來也有意思,官方層面,太學并沒有旁聽生的存在,所以被皇帝特許可以請教太學大儒,有著進出令牌的顧遲,算是第一位旁聽生了。
鑒于顧遲只是過來請教,不會跟太學生搶最重要的官吏名額,這些人整體上肯定不會有太多反感,當然,個體上不好說,至于那些旁聽生倒是挺羨慕顧遲,知曉對方背后肯定有不錯的人脈,想與他交往。
這樣的情況下,一聽到顧遲過來,幾個沒有課業,在外討論的學生,就起了過來圍觀的心思。
對方身姿挺拔,行動間不見畏懼,著實頗具風度,就是面容因帶了個帷帽,只能模模糊糊能看出來是個挺年輕的男子,五官大抵也是不錯的。
基礎印象分不錯下,論儒的學子中就有人頗為不解,他為何要寫如此逢迎媚上的賦文,見顧遲左右望了望,不知要往何處去,徑直往他們這邊走過來時,自己也迎了上去,行禮問道
“后學姓聞,名世弘,想請教君子,為何要做這篇賦文”
“學長謬贊,遲不過是一介庶民,如何敢稱君子”
漢儒武德充沛,可終究是讀書人,還是學生,不至于在太學內動手,可烏泱泱十幾個人圍過來還是有點兒嚇人,尤其是西漢男子成年后就可以蓄須,也就是十五六歲就可以開始留,這導致過來的人中有胡須長到快兩寸的,若是直視,此刻別想說話了。
帷帽救命啊
顧遲邊想,邊回禮,在謝絕了對方的尊稱后,又道
“在下家道中落,于京醫院處謀生,不過勉強糊口,上官讓寫,那自是要做的,只是未曾想到,此文會入明公之眼。”
顧遲的話太過坦然,就差沒直接說他窮,所以上司讓寫啥他就寫啥了,這讓想質問的聞世弘瞬間語塞。
是,那賦文太過諂媚,可能給此評價的,也就是他們這些家世不凡,又或者功成名就的大儒有資格,可論家
世官職,顧遲頂多算個小吏,這等身份的人,吹的再重百倍都不足為奇,這還算是收著了呢,而論學識顧遲就沒正經接受過老師教導,他自己都不敢承認自己是個君子
面對顧遲這種我先把自己貶低到極致,讓對手找不到角度指摘的行為,聞世弘還真接不住,可讓他就這么停下,又覺得胸口好像有股氣頂著,怎么都順不下來,他很快想到另一個角度
“你天賦不凡,為何”
還未說完,看到顧遲帷帽的聞世弘,就瞬間意識到這個角度也沒用,他生生止住質問,將語調轉為擔憂
“為何不早早的出來求學可是這隱疾之故”
“正是。”
顧遲并不喜歡把自己的傷疤揭開給別人看,但不想繼續躲在由父母搭建的烏龜殼子里,一輩子只能做一個依附于他人,毫無謀生能力的幼兒,就必須要接受這樣的代價。
他輕嘆一聲,道
“遲幼時遇難,養育我長大的乳母,忠仆,因護我盡接被匪徒殺于面前,自此便有了隱疾,不能視胡須,不然,眼前便會浮現那匪徒殺人之景。”